第229章 沙立春要查杜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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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东省省委书记办公室。

  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烟雾。

  这烟雾,就是沙立春的“龙息”。

  是他愤怒和焦虑的具象化。

  沙立春的面孔,就隐藏在这片浓雾后面。

  他高大的身躯陷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椅里,一动不动。

  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偶尔,从烟雾的缝隙中,瞥见他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如同两块即将喷发的、赤红的烙铁。

  充满了血丝,和被羞辱后,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

  “马屁诗”事件,已经过去七十二小时。

  这七十二小时,是沙立春自踏入政坛以来,最耻辱、最漫长的时刻。

  他,沙立春,这个在海东省说一不二的“天子”。

  这个即将问鼎更高宝座的“政治明星”。

  竟然,以一种最荒诞、最滑稽的方式,成了全国的笑柄。

  他不是被政敌用雷霆手段击倒的。

  他是被一个小丑,用一首登峰造极的“马屁诗”,给绊倒在了全国人民面前。

  他被“公开处刑”了。

  他能想象到,京城那些曾经的同僚、现在的对手,在私下里是如何嘲笑他的。

  “听说了吗?老沙在海东搞‘个人崇拜’。”

  “什么个人崇拜?是‘父子情深’啊!”

  “‘您是父我是儿郎’……哈哈哈哈!他沙立春,想当皇帝想疯了!”

  这种羞辱,比一万份弹劾奏折,更让他痛苦。

  京城那位“老领导”的电话,一天之内打来了三次。

  每一次的语气,都比上一次更冰冷。

  第一次,是事发三小时后。“立春,你要整顿。要深刻反思。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抓住你的‘小辫子’。”

  第二次,是事发二十四小时后,舆论彻底引爆时。“立春,影响很坏。这已经不是作风问题了。这是‘政治问题’。你要立刻切割。那个侯平,必须处理掉。”

  第三次,就在刚才。电话那头,连“立春”这个亲昵的称呼,都消失了。

  “沙立春同志。中央,需要一份报告。一份,关于海东省领导班子思想建设和组织纪律的,深刻报告。”

  从“立春”到“沙立春同志”。

  只用了七十二小时。

  沙立春知道,他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他的“黑金帝国”,那个他苦心经营、本该在水下悄然运行的庞大机器,第一次,因为一个愚蠢的零件侯平,而暴露在了刺眼的阳光下。

  这一切,都源于那首愚蠢的诗。

  不。

  沙立春的理智,在无边的愤怒中,抓住了最关键的核心。

  侯平,只是一把“枪”。

  那首诗,只是一颗“子弹”。

  真正可怕的,是那个,在最精准的时刻,扣动了扳机的幕后黑手。

  “查到了吗?”

  沙立春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板在摩擦。

  他问的是,那个“开枪的人”。

  站在他对面的,不是已经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几乎精神崩溃的侯亮。

  也不是那个吓得半死,只会用“是是是”来回应他的李大康。

  而是一个气质阴沉的中年男人。

  省纪委书记,田福钊。

  沙立春在海东省,真正的“刀把子”。

  一个,只对他沙立春,绝对忠诚的“利刃”。

  “查到了。”

  田福钊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在汇报今天的天气。

  他从公文包里,递上一份薄薄的报告。

  “侯平那个蠢货,愚不可及。他把那份《学习简报》,当成‘政绩’,发在了省公安厅的内部工作网站上。虽然设置了阅读权限,但这无异于把弹药库的钥匙,挂在了大门上。”

  田福钊的用词,永远那么精准而冰冷。

  “是一个叫‘老陈’的媒体人。本名陈光明。省电视台王牌栏目,《焦点追踪》的总制片人。”

  沙立春的眼角,猛地一跳。

  烟雾都为之一滞。

  陈光明?

  他记得这个名字!

  在“丰昌纺织厂”事件中!

  就是这个陈光明,和那个新来的市长杜铭,里应外合!

  一个在体制内施压,一个在体制外点火!

  就是他们,联手从高丽华手里,挖走了7.5个亿!

  当时,沙立春只当杜铭是“年少轻狂”,是“愣头青”,想“博取政治资本”。

  现在看来……

  “我们的人,在凌晨三点十五分,‘拜访’了陈光明。”

  田福钊平静地陈述着。

  仿佛在说,他们去拜访了一位老朋友。

  “我们并没有使用‘纪律手段’。我们只是……向他出示了他儿子,在英国留学期间,两笔来源不明的‘奖学金’。”

  “他很‘配合’。”

  田福钊扶了扶那副金边眼镜。

  “他承认了。是杜铭。”

  “是杜铭,在‘马屁诗’事件爆发前的凌晨四点,亲自给他打的电话。用的是一部,无法追踪的加密手机。”

  “是杜铭,把那份简报的完整截图,‘喂’给了他。”

  “是杜铭,策划了后续所有的‘匿名爆料’和‘舆论引导’。他甚至,精准地提供了那几个,最容易引爆舆论的、京城的‘时政博主’的联系方式。”

  “陈光明,只是他手里的一杆枪。一个传声筒。”

  “砰!”

  沙立春手中那根价值不菲的限量版高希霸雪茄,被他生生捏断。

  滚烫的烟灰和火星,洒了他一手。

  他却恍若未觉。

  那点灼痛,远不及他心中,那股被背叛、被愚弄的,滔天怒火的万分之一。

  “杜……铭……”

  沙立春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这个名字。

  他笑了。

  笑得无比狰狞。

  他的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

  “好啊。”

  “好啊!”

  “真是……好手段!”

  “一个‘阳谋’!一个天衣无缝的‘阳谋’!”

  “他用我亲手提拔的‘蠢货’,当武器!来攻击我这个‘主子’!”

  “他一分钱没花,没有收买,没有策反。他只是……把‘事实’,公之于众!”

  “他就用这么一个下三滥的、可笑的手段,废了我一个公安厅副厅长侯平!”

  “他还把我沙立春,这个省委书记,变成了全中国,最大的‘小丑’!”

  “他以为,他赢了?”

  沙立春猛地站起身。

  他高大的身影,在烟雾中,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

  “他以为,他一个小小市长,就能掀了我的桌子?!”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田福钊面前。

  烟雾散去。

  露出了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黑金帝国”的皇帝,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他最残暴的獠牙。

  “田书记。”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野兽在咆哮。

  “你不是一直说,高直务和王同伟那两个‘老顽固’,在调查刘一真贪腐案时,程序不当吗?”

  “你不是说,杜铭在‘丰昌纺织厂’事件里,手段更是‘出格’吗?!”

  沙立春死死盯住田福钊的眼睛。

  那眼神,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他一字一句地问:“他一个市长,一个政府首脑。绕开市委,绕开李大康。用‘阳谋’,用那几百个‘刁民’,逼迫高丽华,吐出了那7.5个亿。”

  “你告诉我,田书记……”

  “我们的‘党纪’里,我们的《监察法》里,管这个,叫什么?!”

  田福钊的金边眼镜,反射出一片冰冷的光。

  他平静地,迎接着沙立春的目光。

  仿佛在背诵一份,早已准备了千百遍的,标准答案。

  “沙书记。按照《纪律处分条例》第一百一十六条,和《监察法》第四十五条。”

  “杜铭同志的行为,涉嫌严重‘滥用职权’。”

  “他绕开了市委和市政府的集体决策程序。他没有上常委会。他没有向您,和李大康书记,做任何的汇报。他独断专行。”

  “他以‘群体性事件’为政治要挟。我们的情报显示,他私下会见了‘丰昌纺织厂’的工人领袖。这,涉嫌‘煽动’和‘串联’。”

  “他强迫‘华泰地产’的关联公司,支付巨额资金。这笔资金,虽然名义上,进入了‘丰昌纺织厂’的清算账户。但其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权力寻租’和‘政治勒索’。”

  田福钊的声音,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沙书记。杜铭同志的程序,完全违法。”

  “他不是在‘执政’。他是在‘绑架’。”

  “他绑架了‘民意’,去勒索‘企业’。这是最恶劣的,破坏营商环境的行为。是‘土匪’行径。”

  “好!”

  沙立春猛地一拍桌子。

  那根被捏断的雪茄,应声落地。

  “程序违法!好一个‘程序违法’!”

  他笑了起来。

  笑声中,充满了怨毒和快意。

  “他杜铭,跟我们玩‘舆论战’?他还嫩了点!他以为,他用‘马屁诗’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能把我沙立春扳倒?他是在做梦!”

  沙立春的脸,在烟雾中扭曲着。

  “他用‘民意’当刀子,捅了我一刀。捅得我鲜血淋漓!”

  “那我就用‘党纪’当利剑!当铡刀!斩断他的头颅!”

  “他不是喜欢当‘清官’吗?不是喜欢当‘孤臣’吗?!”

  “我就看看,这个‘清官’的袍子底下,藏着多么肮脏的‘勒索’勾当!”

  他走到田福钊面前,双手重重地按住他的肩膀。

  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田书记,我的‘刀把子’!我的‘赵高’!我的‘来俊臣’!”

  沙立春已经口不择言。

  “现在,我授权给你!”

  “立刻!马上!成立最高规格的‘省纪委专案组’!”

  “就查‘丰昌纺织厂’案!”

  “就查他杜铭‘滥用职权’!”

  “就查他‘政治勒索’!”

  “就查他‘串联群众,对抗组织’!”

  “他不是喜欢‘程序’吗?”

  沙立春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我们就走最严密、最合法、最无可辩驳的‘程序’!”

  “你,田福钊,亲自带队。担任专案组组长。”

  “从省监委、省检察院,抽调最精锐的力量!绕开东州市的一切环节!尤其是那个高直务!”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什么理由。”

  “今晚,我不想再看到他杜铭,在市长办公室里,悠闲地喝茶。”

  “我,”沙立春一字一顿,下达了“皇帝”的最终判决,“要他在省纪委的‘谈话室’里,看明天的日出!”

  田福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仿佛沙立春,只是在命令他,去处理一份日常文件。

  他只是平静地,扶了扶自己的金边眼镜。

  “沙书记,请您放心。”

  他的声音,比窗外的寒夜,更冷。

  “相关的‘证据’和‘材料’,我们早就准备齐全了。”

  “在‘丰昌纺织厂’事件结束的第二天。我们就已经,把所有‘程序’上的漏洞,都梳理了一遍。”

  “包括,杜铭私下会见工人领袖的录音。”

  “包括,他绕开市委,直接向银行施压的‘电话记录’。”

  “包括,那几名被他‘边缘化’的、原清算组的干部,写下的‘血泪控诉书’。”

  田福钊打开了他的公文包。

  里面,不是一份薄薄的报告。

  而是一叠,厚达半尺的,早已装订成册的“罪证”。

  “沙书记。我们一直在等一个,合适‘亮剑’的时机。”

  “您刚才的‘羞辱’。就是我们,最好的‘政治时机’。”

  他微微鞠躬。

  那是一种,来自地狱使者的谦卑。

  “杜铭同志的‘政治生命’,到今晚,就该结束了。”

  “我们,会让他,‘合法’地,消失在公众视野里。”

  沙立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烟雾,仿佛将他这七十二小时,所承受的所有耻辱和愤怒,都凝聚成了,致命的“杀机”。

  “去吧。”

  “办得干净点。”

  “我等你的好消息。”

  田福钊无声地退出了办公室。

  他就像一个幽灵,来时无声,去时无息。

  门,轻轻地关上了。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沙立春重新点燃了一根雪茄。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俯瞰着脚下,灯火辉煌的东州市。

  那片,属于他的“帝国”。

  “杜铭啊杜铭……你千算万算,算错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幽幽回荡。

  “你以为,‘民心’,是你的武器。”

  “你错了。”

  “你和我玩的,根本不是一个游戏。”

  “在这个游戏里,我才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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