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秋去冬来

　　秋去冬来，鹰山庄园逐渐褪尽了最后一丝秋色。薄霜如一层细腻的盐粒，均匀地撒在收割后的田垄、光秃的枝桠和药圃低矮的棚架上。

　　此时庄园里的空气更加清冽，吸入肺腑后都能感觉到微微的刺痛感，却也格外提神。

　　“也到了哈气成雾的时间”，李轩搓了搓手，掌心因刚刚握了一段时间冰凉的锄头而有些僵硬。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株深埋在冻土下的肥大玉竹根茎完整地刨挖出来。沾着湿润冻土的根茎饱满结实，看上去沉甸甸的，散发出属于大地的醇厚药香。

　　“小轩，这些紫菀根都起好了！”父亲李耀华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药圃另一头传来，带着劳动后特有的中气十足。他直起腰，用手背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脚边是几大筐刚采收、还带着新鲜泥土气的深紫色根块。

　　母亲黄晓兰戴着厚实的线手阿套也过来帮忙了，正仔细地将新采挖的牛膝、党参等根茎药材分拣、摊开在药圃旁特意搭建的通风木架上。这些木架下方还特意安装了暖风管道，确保药材能在可控的温度下缓慢阴干，最大限度地保留药效。

　　“妈，陈老要的玉竹，我这边也挖出来了！”李轩将挖出的玉竹小心放进垫着干草的竹筐里，扬声喊道。

　　“好嘞！一会儿让小天给陈老送过去，他那边蒸锅估计都烧上了！我待会儿就回去。”黄晓兰抬头应道，脸颊被冷风吹得微红，眼神却亮晶晶的，满是收获的踏实喜悦。

　　方天应声跑过来，利落地扛起竹筐放在推车上，然后脚步轻快地朝着厨房那边走去。

　　因为天凉了，所以厨房的门窗现在大部分时间都紧闭着，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不过里面却是蒸腾的热浪和浓郁得化不开的复杂香气。各种药材的清苦、草木的芬芳、谷物蒸熟的甜糯、以及肉类久炖后的醇厚肉香，奇妙地交织融合，形成一种极具穿透力的、令人闻之便觉暖意融融的“药膳香”。

　　没错，今天中午鹰山庄园吃药膳。

　　陈清源穿着利落的深色棉麻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站在巨大的不锈钢操作台前，神情专注得近乎严厉。此刻，他正用一把长柄木勺，极其缓慢地搅动着眼前一口深桶陶锅。锅里是翻滚着密集小泡的深褐色浓稠汤汁，随着他的搅动，一股混合着当归、黄芪特有药香和浓郁肉骨香的气息猛烈地扑面而来。锅沿热气缭绕，将他额前的几缕灰白头发都濡湿了。

　　“陈老，玉竹来了！”方天推开门，将玉竹送了进来。

　　“嗯，放那边台子上，清水洗两遍泥。”

　　陈清源头也没抬，手中的木勺依旧稳定地画着圈。他的目光扫过旁边几个小灶上咕嘟着的紫砂罐，又落在操作台另一端等待处理的一大盆新送来的、表皮还带着泥土清香的鹰山芋头块上。这芋头，是鹰山庄园的最后一批秋收根茎作物，个头硕大匀称，皮薄肉白。

　　过了一会儿，锅里的搅拌的差不多了，陈清源就放下长勺，走到那盆芋头前。他先拈起一块，指甲轻轻刮掉一点皮，凑近闻了闻，又用指尖捻了捻断面渗出的、近乎透明的粘稠汁液。一丝淡淡的清灵之气似乎钻入鼻腔，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他对刚过来的黄晓兰吩咐：“晓兰，这批芋头，取一半按暖玉羹这个方子，小火慢煨，到时候饭后或者下午尝尝。剩下的……嗯，晚点我自己处理。”

　　安排好芋头，他又来到方天刚洗净、还带着水珠的新鲜玉竹根前。他拿起一根，掂了掂份量，又用指腹仔细摩挲过根茎表皮那些细微的环纹和根须的断口处。

　　“根须韧而不脆，浆液饱满，是上品。庄园里种的这些东西是越看越喜欢。”

　　“是啊，今年庄园的各种产出都好的不行，日子也是越过越舒服。今年收成这么好，冬天也有足够的美食可以尝试。”黄晓兰因为这几个月一直锻炼厨艺的缘故，非常能理解陈清源的话。

　　“哈哈哈哈，确实。冬天也不耽搁研究美食。正好，最近想还原一下最原汁原味的八宝葫芦鸭，等天再冷点就试试。”

　　“行。”

　　李轩在这边把这些剩下的少量药材刨出来之后就去鹰山草堂陪师傅坐诊了，剩下的收尾工作拜托给了方天。当然，这次收获，苏恒也在，也搜集了不少的素材，新的一期视频也马上就要更新了。

　　中午的滋补药膳，让大家伙美美的享受了美食，下午就各自忙碌了。

　　现在庄园里的各项设施什么的都已经整理很好了，李轩因为要学医所以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守着庄园的田地去处理，所以庄园的一些杂活又落在了李父李母身上，不过好在活少，再加上苏渊对庄园的牲畜十分感兴趣，所以也都忙的过来。

　　下午，药膳研发中心。浓郁而复杂的药香混合着炖煮食材的醇厚气息弥漫在这个超大厨房。

　　房间里暖气很足，秦望舒正伏在一张宽大案桌前，对着摊开的几本泛黄的古籍和一堆形态各异的干燥植物样本凝神比对。

　　旁边的小泥炉上，一只造型古朴的陶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的气泡，里面炖煮的东西散发出一种沉稳温润、令人心神安宁的独特药香。这是秦望舒凝练药性的实验。

　　另一旁，陈清源和杜凌也在忙碌自己的实验。整体上，药膳研发稳步推进中。

　　这时，李轩凑近秦望舒旁边小泥炉上的陶罐，深吸了一口那氤氲的药气：“师父，这锅里熬的是不是差不多了，似乎还是有明显效果的？”

　　“嗯。”

　　秦望舒应了一声之后又指着案上那些样本说：“这个药主要是针对寒湿痹症来调的。那些护林员常年巡山，关节疼痛是他们的老毛病了。古方里祛风除湿的猛药不少，但很多会伤脾胃。所以我在试一个温通的路子。”

　　他拿起刚才看的那株干草，“这是穿山龙，加上庄园里产的牛膝、杜仲，配伍老桑枝和独活，佐以庄园的散养鸡慢炖，取血肉有情之品载药力，温而不燥，通而不伤。”

　　他拿起小勺舀起一点罐中浓稠的深褐色汤汁，吹了吹递给李轩：“尝尝看药性融合得怎么样。你要记住这个味道，体会其中君臣佐使的力道。”

　　李轩小心地接过，然后先用舌尖轻触。首先感觉到的是一股温热的暖流涌入，带着鸡汤的浓香，紧接着，微苦、微辛、微麻的药力层层递进，如同冬日暖阳下缓缓化开的冰泉，并不刺激但却带着一种坚韧的穿透感，沉甸甸地向着四肢百骸渗透下去。

　　他闭眼细细回味，脑海中那庞大玄奥的植物知识传承似乎被这药汤激活，无数关于药性、归经、配伍的碎片自动组合，与舌尖的感受印证融合。

　　“师父，”李轩睁开眼，眸子里有光在闪动，“这汤…力道好绵长！苦辛化在甘醇里，暖意是往里透的，不是浮在表面的燥热。穿山龙通络之力为主，牛膝、杜仲补肝肾强筋骨为臣，桑枝、独活祛风除湿为佐，鸡汤为使…君臣佐使，环环相扣！关键是不仅仅效果很明显，味道也很好。”他越说越兴奋，仿佛触摸到了古方配伍那精妙绝伦的门槛。

　　秦望舒看着李轩眼里那悟道般的光彩，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他点点头，目光扫过案上堆积的古籍药草，又落回那锅咕嘟作响的药膳上：“好。体悟得不错。方子骨架成了，接下来是细调药量比例，让它既有效，又能入口，更要……惠及更多人。

　　这刚入冬，就有许多人来看这关节问题。冬日寒苦，这几年天气也多变，尽可能给他们藏点暖意进去，争取安稳度过寒冬吧。就像这鹰山的土地，表面霜冻，底下藏的，可是来年勃发的生机。”

　　李轩点了点头，继续去研究古籍去了。

　　晚点的时候，方天过来了，并且带来了好消息。他对李轩说：“轩哥，咱们度假山庄的温泉计划冬天启用的那些基础汤池已经搞得差不多了。另外，配套的那些住宿的房子也都进入装修阶段了。”

　　李轩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开心：“是嘛，那太好了。我已经非常想去泡温泉了。”

　　一旁的秦望舒盖上沉重的紫砂锅盖，擦了擦手，接过话头：“温泉区的引水管道和基础汤池已经差不多弄好了啊，效率很高啊。回头得空，你俩陪我去实地看看水质，我记得有几个标了‘硫磺味较重’的泉眼。”

　　听到师父的话，李轩点了点头说：“没错师父，您有什么打算？”

　　“天然的硫磺泉，配合几味温经散寒、通络止痛的药材，若能调制出基础的药浴方来，效用不可估量。在试用阶段，可以让镇上身体劳损严重的老人和匠人们来当个测试者，这样这些温泉可以打造几眼药泉，这些人今年冬天也能少受些罪。”

　　“没问题，师父！”李轩立刻应下。

　　温泉开发是鹰嘴镇度假山庄入冬前的重点项目，如果有秦望舒亲自参与帮忙调试药泉，那对度假山庄的温泉项目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更何况秦望舒还可以通过这个测试来做一些惠民的事，他自然义不容辞。

　　方天也能看到这点，所以也是非常赞同，并且很激动。于是他就开始翻项目计划，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带上秦老过去瞅瞅。

　　陈清源和杜凌对于温泉的开发进度快也是很高兴，他们也期待着去泡泡温泉。

　　不过眼下还是要做好手头的事情，比如这栖云居内的药香蒸腾。

　　几人在这研发中心忙活起来，窗外，鹰山的初冬正以它独有的步调缓缓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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