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金石为开

　　随着玉杵在研钵中划出最后一道缓慢而圆满的弧线，秦望舒的手腕稳稳的悬停，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无影灯下闪着微光。他缓缓抬起玉杵，那温润的玉石尖端，不再沾染一丝粘稠或焦糊的痕迹，光洁如初。

　　研钵之中，盛放的不再是失败的残骸，而是一团深沉、内敛、流动着暗金色泽的似膏状的物体。

　　它质地均匀，油润得如同最上等的松烟墨，却又带着奇异的流动性，随着研钵轻微的晃动而缓缓流淌，表面折射出温润的光泽，又仿佛凝固的熔金。

　　此时的药房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焦糊与腥气，而是一股沉稳、醇厚、带着金石般内敛气息的药香，这股药香纯净、厚重，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沉静下去。

　　李轩下意识的多闻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团流动的暗金。

　　这就是……成功了的《金汤玉屏散》吗？

　　秦望舒放下玉杵，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洁净干燥的桑皮纸，用特制的骨刀，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小块药散。

　　那药散离开玉杵时，拉出细长柔韧的金色丝线，随即在桑皮纸上形成一小团完美的、油润的半球体，边缘光滑，没有丝毫塌陷或焦痕。

　　秦望舒凝视着桑皮纸上那团小小的暗金，喉结滚动了一下，“金汤玉屏……说是散，不过是延续玉屏散之名。实际上其形如膏，其色暗金，其质油润流动，其香沉凝若金……成了！”

　　成了！

　　这两个字扫去了一夜的疲惫和前几次失败的沮丧。喜悦的情绪在李轩的脸上出现！他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眼眶都有些发热：“师父！成了！真的成了？！”

　　秦望舒没有回应李轩的激动，此时他的目光已转向旁边青瓷碗中的《坤元归宁饮》。

　　清澈的药液在碗中微微荡漾，呈现出一种温润通透的琥珀色泽，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和悬浮。凑近细闻，那股先前浑浊沉闷的气息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内敛、极其深沉的柔和药香，带着安抚心神的微甘，令人闻之便觉心绪安宁，神思清明。

　　秦望舒端起碗，对着灯光仔细察看汤色，又深深嗅闻药气，然后带着一丝喜悦说：“坤元归宁……汤色澄澈如玉髓，药气归宁如深潭……此饮，亦成！”

　　两味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方，在历经秦望舒长期的研究和多次失败后，在经历灯下不眠的求索后，在对古法近乎苛刻的还原之后，终于在这鹰山草堂的黎明时分，重现人间！

　　师徒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与如释重负。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登顶的满足与宁静，在弥漫着成功药香的空气中无声流淌。

　　窗外的天色，已由浓墨般的深蓝转为清透的鸭蛋青，第一缕微弱的晨曦，正努力地穿透云层，悄然洒落在药圃新发的嫩叶上。

　　“小轩，”秦望舒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取特制青玉小瓶和桑皮纸来。药散需密封避光，药饮需趁温封装，不可久置。”

　　“是！师父！”李轩的声音充满了干劲，动作麻利得如同上了发条。

　　他取来几个小巧玲珑、通体莹润的青玉瓶和厚实的桑皮纸。

　　由秦望舒亲自动手，用骨刀将研钵中那流动的暗金药膏，一点一点、极其均匀地分装入青玉瓶中。每一瓶只装七分满，再用浸过蜂蜡的桑皮纸仔细封口，确保密不透光。那油润流动的金色药膏被封入青玉瓶中，如同将凝固的阳光珍藏。

　　另一边，温热的《坤元归宁饮》被缓缓倾注进另一批青玉瓶中，同样是七分满。琥珀色的药液在青玉瓶中荡漾，温润如玉。同样以蜡封桑皮纸密封。

　　当最后一瓶药液封好，草堂外，晨光终于彻底撕开了夜幕，金红色的光芒透过窗棂照在了案头那几瓶承载着千年智慧与无尽心血的青玉小瓶。瓶身折射着晨光，如同内蕴宝光。

　　就在这时，药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杜凌走了进来：“果然，一宿没睡。老秦，小轩，你们这样熬夜可不行啊！”

　　他猛地顿住，使劲吸了几口气，“嚯！这味儿……不一样了！透亮！沉！香得……香得让人心里头踏实！成了这是？！”

　　这时，走在后边的陈清源、黄晓兰、李耀华等人也闻声而来。黄晓兰和李耀华是过来看看李轩，又一宿没回家，夫妇俩还是有点担心的。

　　陈清源一进门，目光锁定了案头那几个青玉小瓶。他快步上前，凑近仔细嗅闻，脸上露出了震惊与赞叹的神情：“好！好一个‘金汤玉屏’！这香气……沉凝如岳，内蕴光华！这‘坤元归宁饮’，气息深敛，如渊如潭！老秦！你又还原了两道古方。祝贺你们！”

　　黄晓兰和李耀华虽然不懂药理，但看着秦望舒熬红的双眼和案头那几瓶在晨光下仿佛自带光芒的药瓶，再看看杜凌和陈清源这两位大师脸上掩饰不住的激动和肯定，哪里还不明白？

　　于是黄晓兰开口送上祝福：“恭喜秦老！恭喜小轩！辛苦你们了！成了就好！”

　　李耀华的脸上同样笑开了花，连连点头。

　　苏渊夫妇、赵修远夫妇还有周砚秋，也走了进来。

　　钱玥看着案头那几瓶药，又看看秦望舒疲惫却欣慰的面容，由衷地感叹：“老秦妙手回春，复原古方，功德无量。”苏渊则微笑着颔首致意。

　　周砚秋先是看了看那几瓶药，目光又在秦望舒布满血丝却精神奕奕的脸上停留片刻，抚须微笑道：“灯下求索终不悔，金石为开见真章。老秦一如既往的有大毅力和大智慧。可喜可贺。祝贺老秦，祝贺小轩。”

　　赵修远夫妇，同样为秦望舒和李轩师徒二人感到开心。

　　小小的药房，此刻挤满了人，充满了温暖的关切和由衷的喜悦。

　　杜凌围着那几瓶药转圈，啧啧称奇：“了不得！了不得！老秦，这药看着就金贵！这瓶子都透着仙气儿！这药的药效如何？”

　　秦望舒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容，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被众人的喜悦冲散了，“初成之品，至于说药效几何，尚需验证啊。”

　　说完，他小心地拿起一瓶封好的《金汤玉屏散》和一瓶《坤元归宁饮》，递给李轩：“小轩，收好。咱们能复原古方之形，能复原古方之香，这些天的努力，也还原了古法，这药剂我认为是有古方中所记载的药效了，不管后续实验有没有古方中那样神奇，但已然是弥足珍贵了。”

　　李轩双手恭敬地接过那两瓶药剂，只觉得它们重若千钧。瓶身冰凉，却仿佛有滚烫的暖流从中涌出，烫贴着他的掌心，直抵心田，“谢谢师父，我会将这药好好存放，在今后用到它该用到的地方。”

　　这里面装的，不仅仅是两味药，是自己第一次陪着师父历经数次失败后的成果，正如周砚秋所言，是真正的金石为开！

　　其他人看到秦望舒给李轩药，也没有什么羡慕，只是劝他们俩好好休息休息先。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秦望舒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清冽的晨风涌入，吹散了屋里的药气，他深深吸了一口这充满生机的空气，目光投向远方层峦叠翠的鹰山，“我俩待会儿就去休息，你们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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