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归于平和

　　宴会散去，带着那股茶香余韵，大家各自休息了一天。

　　伴随着苏恒出院，大家的生活也都逐渐回归了闲适的状态。

　　这天，晨雾，空气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湿润，无声无息地包裹着鹰山庄园。

　　空气里流淌着一种沉甸甸的甜香，浓得化不开，丝丝缕缕，霸道地钻进每一个角落——是桂树开花了。

　　金灿灿、米粒大小的花朵挤挤挨挨缀满枝头，那香气不是飘散，而是像一条看不见的、蜜糖般的河流，在微凉的秋风里无声地淌在整个庄园。

　　于是，陈清源又有了一种顶级的食材。

　　他已经让李轩和方天抽空帮他搜集了好一些，桂花可是从古至今都是一种非常知名的食材。庄园里香气如此浓郁的桂花在陈清源心中也是极品中的极品，世所仅见。

　　不过此时陈清源并不着急处理桂花，而是另一种美食。

　　厨房的窗户早早的便推开了，泄出明亮的光和浓郁的烟火气。灶上大锅白汽蒸腾，哗啦啦的翻炒声节奏分明。李耀华围着那条沾了油星的新围裙，正跟一口硕大的铁锅较劲。

　　锅里翻滚着饱满的栗子，深褐色的外壳在高温下裂开，露出里面诱人的金黄。他拿起锅铲猛地一颠，有几颗圆滚滚的栗子却像不听话的顽童，蹦跳着滚出锅沿，其中一颗不偏不倚，正落在他挽起袖口露出的手腕内侧。

　　“哎哟喂！”李耀华触电般缩回手，锅铲哐当一声掉在灶台上。他龇牙咧嘴，对着那块迅速泛红的地方使劲吹气，原地跺着脚，“烫！烫！烫！”

　　陈清源站在厨房另一侧，身形挺拔得像他案板上那把最直的切骨刀。他听到动静，放下手里活，然后走过来看了眼后对李耀华说：“没事吧耀华，去弄点药膏什么的抹一抹，不然会留疤。”

　　“我没事，陈老，就是铲的猛了，板栗跑了出来掉到了身上。”

　　“嗯，先去处理一下吧，我来炒。”

　　陈清源捡起锅铲，然后看了看锅里的板栗，眉头顿时拧成一个疙瘩，“火候不对！板栗下锅前，锅底油温七成热，听见轻微的‘噼啪’声才算到位。你这油温，得有9成都不止！”

　　说完他便抄起锅铲接着炒制，只见他手腕一沉一推，锅里的栗子就服帖地翻滚起来，发出均匀的、令人愉悦的沙沙声。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炒不好一锅栗子！耀华啊，你还是要再细心一些，这一点，晓兰做的比你好多了。”

　　黄晓兰正在给李耀华涂常备厨房的药膏，闻声笑了笑。

　　而李耀华听到这话，讪讪地摸着后脑勺，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是刚才烫的，还是被陈清源训的。“是，是，陈老，我…我这不是怕糊锅嘛…有些心急了，这次烫了一下也长教训了。”

　　抹好药，他凑过去，眼睛紧盯着陈清源手腕那精准而沉稳的力道，誓要学到技巧。

　　而隔壁的工具房，药香取代了厨房的烟火气，无声地弥漫开来。

　　这里是专门为秦望舒开辟的小小诊室兼教学室，就在药房旁边。药房和这个小诊室布局上都在工具房的大门左侧。窗明几净，两张并排的诊疗桌相对而放，位于窗前。

　　属于李轩的那张桌子后方是一个小门，从门里过去就是药房。药房中靠墙立着顶天立地的药柜，无数小抽屉上贴着工整的标签：当归、黄芪、茯苓、远志……空气里沉淀着草木特有的微苦清香。

　　而小教学室中，墙上贴了许多经络、脉络的图，旁边还有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各种工具，有两套，还有备用的在桌子下方的柜子里放置。

　　此刻，秦望舒正站在一张诊疗桌边，手里捻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秋日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穿透窗棂，恰好落在针尖上，跳跃起一点刺目而冷冽的寒光。

　　他神情专注，眼神凝定，仿佛周遭一切都已隐去，只剩下眼前这方寸之地和指间这根小小银针。

　　“看仔细了，小轩。”秦望舒的声音平稳柔和，“风池穴，项后枕骨下，斜方肌上端外侧凹陷处。”

　　秦望舒左手拇指精准地按压在防止针灸铜人后颈的一个位置，右手捏着银针，手腕沉稳地送出，针尖以极小的幅度轻轻捻动，无声无息地刺入铜人。他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艺术般的韵律感。

　　“深度一寸半，针感需得酸胀向头顶或颞部传导，方为得气。你要记好，我待会儿在你身上试试，你好好感受一下。”

　　李轩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本翻得卷了边的《腧穴定位图谱》，眼神紧张地在图谱上密密麻麻的经络小点和秦望舒手中的银针之间来回逡巡。

　　听到秦望舒的话，李轩点了点头。不一会儿，秦望舒就拿起银针在李轩后颈施针。

　　针一刺入穴位，李轩就感觉到后颈被刺入的地方传来一种奇异的酸胀感，沿着颅骨向上蔓延，这让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师父，”他声音有点困惑，“这…这感觉，是对的吗？我怎么觉得图谱上标的，跟我感觉到的这条线…好像有点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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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望舒微微一笑，手腕稳定地保持着针的姿态，“纸上得来终觉浅。经络气血，活水也，图谱是死的，感觉是活的。静下心来，细细体会针下气机的流转，比死记硬背强上百倍。不要紧张，慢慢体会。”

　　秦望舒的话让李轩紧绷的肩膀稍稍松弛了一丝。

　　时间在药香与专注中悄然滑过。

　　当厨房飘来的糖炒栗子那股霸道的焦甜香终于顽强地穿透药气，丝丝缕缕钻进诊室时，李轩才惊觉一个上午竟已过去大半，这香气令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秦望舒自然也闻到了，他从容地取出李轩颈后的银针，动作轻柔利落。

　　“今天就到这里吧。下午药膳组还有‘硬仗’要打呢。”

　　秦望舒一边仔细擦拭消毒银针，一边意有所指地说，“先去填饱肚子，下午的‘战场’上，可得打起精神。”

　　午饭是简单而温暖的家常味道，配上甜美的糖炒栗子，众人是吃的不亦乐乎。

　　饭后稍作歇息，鹰嘴镇栖云居西侧那间大厨房便热闹起来。

　　这里如今已经成为药膳四人组的“药膳研发中心”了。

　　一张宽大的原木长桌占据中央，上面摆满了各种器皿：小巧的电子秤、古朴的陶制药碾、成套的砂锅瓦罐。靠墙的博古架上，分门别类地放着少量各种药材：枸杞、红枣、山药片、黄芪、党参、当归……琳琅满目，俨然一个小型中药铺子。

　　午后阳光暖融融地透过大玻璃窗洒进来，空气里浮动着微尘，混合着药材的草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甜。

　　“不行不行，‘八珍益元’这名字太老气横秋了！”

　　杜凌的反对声响起，他手指点着摊在桌上的配方单，连连摇头，“咱们这粥，主打是时令秋补，口感要清润不腻。名字得让人一听就想尝，有秋意，还得透着点新意！”

　　李轩正小心地将一小把色泽温润、形如纺锤的党参片投入一个冒着热气的砂锅里，闻言抬起头，试探着说：“那…‘金秋玉露羹’怎么样？金色秋天，玉露滋养…”

　　话没说完，李轩自己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清源，此时正专注地用小石臼细细研磨一小撮淡黄色的干桂花。听到这组桂花，他眼皮都没抬，只淡淡丢出一句：“名字是皮相，药性配伍才是筋骨。火候，时辰，差一分一毫，味道和效力就天差地别。”

　　他手腕微顿，将研磨好的、散发着浓郁甜香的桂花细末，轻轻拨入旁边一个盛着浅褐色细腻粉末的小瓷碗里——那是他刚磨好的上好淮山粉。

　　然后他起身来到李轩旁边，探头看了一眼咕嘟冒泡的砂锅，“嗯，这锅粥的成色倒是不赖，味道闻着也正。”

　　旁边的秦望舒正拿起调羹，轻轻搅动着砂锅里已经开始变得粘稠、散发出混合着谷物与药材醇香的粥糊：“名字的事，再琢磨琢磨也不急，咱们的店铺才开始盖没多久，慢慢想就是了。”

　　他目光，落在手边一个敞开的锦盒上，里面静静躺着一支根须完整、形态朴拙、却隐隐透着一股浓郁生机的十年野山参。

　　秦望舒的指尖在那粗壮的参体上轻轻拂过，若有所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倒是这株野山参…咱们用这山参做药膳是不是有些奢侈了…这好歹也有10年的参龄呢，我想用来做药。”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嘎吱…嘎吱…”声由远及近，碾过窗外铺满金黄落叶的石板小径。

　　那是轮椅的声音。

　　房内的几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苏恒坐在轮椅上，停在这株开得正盛的桂树下。细碎的金色桂花簌簌而落，像一场金色的雨，拂过他的肩头，落在他摊开的一只手掌里，也落在他盖着薄毯的膝盖上。

　　钱玥俯身，正细心地为他掖紧膝上的毯子，挡住9月底这山间微凉的秋风。

　　苏恒却似乎毫不在意那点凉意。他微微仰着头，视线追随着那些打着旋儿飘落的金色小精灵。

　　一片完整的、带着小梗的桂花，悠悠荡荡，恰好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阳光穿过桂树的枝叶，在他红润的脸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秦望舒几人看到钱玥推着苏恒过来，陈清源先开口说：“小恒饿了？这会厨房还没有合适你吃的，倒是有点心，尝尝？”

　　苏恒听到陈清源的话说：“陈伯伯，秦伯伯，杜伯伯，小轩，我不是饿了，只是出来溜达溜达。你们忙。”

　　钱玥也说：“哈哈哈，你们忙着吧，刚才还听到你们的说话声呢。我就是推着苏恒出来转转。”

　　秦望舒看了看苏恒说：“小恒你自己站起来稍微活动一下也是没问题的，不过要适当。”

　　“嗯嗯，知道了秦伯伯。”

　　杜凌又说：“老苏去庄园钓鱼还没回来吗？”

　　“没呢，刚才打电话说现在在给老周当模特呢。今天他钓上了一条鱼，老周来灵感了，就让他在那多待一会儿。”

　　“哈哈哈，老周这灵感还真是源源不绝，这段时间可没少画。”

　　众人聊着天，隔壁又传来了电锯的声响，是赵修远在制作。

　　没多大一会儿，王瑾从两家院子上的门走了过来，看到几人在聊天，就开口道：“你们都在这呢。正好小轩在这。小轩，待会儿小天回来的时候，你俩来帮我抬个桌子。老赵这会儿专心干活呢，腾不出手。”

　　“好嘞王姨。待会儿小天就过来了，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众人移步，坐在厨房前这小凉亭下，李轩和陈清源端出来刚做好的药膳粥让大家品尝。

　　阳光里，药香、粥香、桂花的甜香，相互交织。

　　风轻轻穿过桂树，又一阵细碎的金色花雨悄然落下，无声无息，覆盖着石径。

　　在这鹰山山脉的一角，众人的生活再次归于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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