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战后议事

　　夜色如墨，泼洒在剑阁关的每一寸角落。白日里厮杀的痕迹尚未完全抹去，关前的战场上，数千支火把被插在地上，橙红色的火光摇曳不定，将士兵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西凉军与归降的益州军士兵混在一起，正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 —— 有的弯腰将同伴的尸体抬上木板，动作轻缓，生怕碰碎了早已冰冷的躯体；有的则用铁锹铲起地上的血污与碎甲，倒入事先挖好的土坑；还有的扛着木梯，在关墙的破损处来回忙碌，准备修补被投石车砸出的裂缝。

　　空气中的血腥味淡了些，却多了几分米粥的香气。庄凯早在半个时辰前便下令，让伙房煮上热粥，再烙些麦饼，轮休的士兵无论西凉军还是益州军，都能分到一碗热食、两块麦饼。此刻，几个伙夫正推着食车在战场边缘穿梭，食车上的铁锅冒着热气，一名伙夫舀起一勺米粥，递给一个满脸疲惫的益州军士兵，声音温和：“趁热喝吧，喝了暖暖身子，夜里凉。”

　　那士兵接过陶碗，双手微微颤抖，眼眶有些发红 —— 自开战以来，他就没吃过一口热饭，更没见过敌军会给自己这些 “降兵” 递热粥。他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米粥滑过喉咙，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也驱散了心中最后一丝戒备。

　　战场的另一侧，剑阁关内的议事营内，烛火通明。营帐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舆图，上面用墨笔标注着益州各地的地名，剑阁关的位置被红笔圈出。庄凯坐在舆图旁的主位上，身上的金黄战甲已换成了轻便的常服，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眼神锐利。张任与吴兰坐在他左侧，张任穿着一身干净的甲胄，神色平静，只是偶尔会下意识地摩挲腰间的佩剑；吴兰则显得有些拘谨，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时不时扫过帐内的西凉将领，带着几分敬畏。

　　姜冏、马超、马岱、赵虎四人坐在右侧，姜冏手持一卷竹简，正低头核对上面的字迹；

　　“仲奕，” 庄凯率先开口，打破了帐内的寂静，“双方的伤亡统计，应该出来了吧？”

　　姜冏闻言，立刻站起身，双手捧着竹简，走到舆图旁，声音沉稳地念道：“回大公子，伤亡统计已核对完毕。我军方面，步卒伤亡六千余人，其中四千余人是益州军开关出击时，因阵型混乱被冲散所造成的；轩辕营伤亡五百，主要是登关和被围困时损失的；西凉铁骑在最后发起冲锋时伤亡七百余人。”

　　他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竹简，继续道：“益州军方面，阵前伤亡三万余人，归降四万余人，其中有三千余人因家中有老弱，不愿再从军，末将已按您的吩咐，给他们每人发放了十两遣散费，让他们吃饱后就连夜启程返乡。”

　　庄凯点了点头，手指在舆图上轻轻敲击，语气带着几分欣慰：“好，这个伤亡比例，在攻城战中算是可接受范围。不过，步卒伤亡六千，大多是因混乱所致，这说明我们的应变能力还不够。”

　　他抬眼看向赵虎，眼神变得严肃：“子威，下次再遇到这种突发状况，你作为步卒统领，首要任务是稳定军心，而非一味冲锋。士兵们乱了阵脚，再精锐的部队也发挥不出战力，这点你要记住。”

　　赵虎连忙站起身，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末将记住了，下次一定注意，不会再让弟兄们白白牺牲。”

　　庄凯嗯了一声，刚要继续说话，却注意到张任的脸色有些发白。他顺着张任的目光看去，发现张任正盯着舆图上的标注，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庄凯心中了然 —— 张任虽已归降，却依旧对昔日袍泽的伤亡感到愧疚。他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看向张任，语气温和：“师兄，如今剑阁已归我们所有，接下来我们要尽快南下，直取成都。不过，在南下之前，我得先弄清楚，剑阁西北的阴平郡，现在是谁在领兵驻守？会不会对我们后方造成威胁？”

　　张任听到 “阴平郡” 三个字，才缓缓回过神，他松开拳头，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复杂：“回大公子，阴平郡现在没有正规驻军。之前刘璋担心剑阁兵力不足，让我把阴平的驻军全部调了过来，如今阴平郡内，只有当地豪强大族的私兵在维持秩序。”

　　“私兵？”庄凯皱起眉头，手指在舆图上找到阴平郡的位置，“阴平郡地处偏远，豪强大族有私兵也正常，只是规模如何？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后方？”

　　“规模远超大公子的想象。” 张任的语气变得凝重，“阴平的豪强大族以王氏为首，这王氏是刘璋爱妾王氏的娘家，靠着刘璋的势力，在阴平郡作威作福多年。他们不仅霸占了阴平半数的良田，还私自招募流民，组建了数万私兵，名义上是‘保护乡里’，实际上就是一群土匪 —— 平时欺压百姓，抢夺财物，甚至敢拦截官府的粮车，阴平郡的官府都管不了他们，王氏在阴平，就是土皇帝。”

　　“奶奶的！”赵虎猛地一拍桌子，怒火冲冲地站起来，“这刘璋自己就是个昏庸之主，连他的小妾娘家都这么嚣张！大公子，您给我一万精兵，我现在就去阴平，把王氏那群狗东西全屠了，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益州的主人！”

　　“坐下！”庄凯厉声呵斥，眼神里满是不满，“你就知道打打杀杀？王氏有几万私兵，那私兵里大多是被逼无奈的流民，不是天生的反贼。我们要诛的是王氏的恶首，不是滥杀无辜的百姓。若是真屠了阴平，只会让益州百姓觉得我们比刘璋还有可恨，到时候各地都会反抗，我们还怎么平定益州？”

　　赵虎被训得满脸通红，悻悻地坐下，嘴里还小声嘀咕：“可他们欺压百姓，杀了也活该……”

　　帐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姜冏见状，连忙开口缓和：“大公子，末将有个提议。我们可以先派一支军队去接管阴平郡，暂时按兵不动，只是控制住阴平的要道，不让王氏的私兵出来捣乱。等我们攻下成都，平定了益州的大局，再回头收拾王氏这些豪强，到时候名正言顺，也不会引发民怨。”

　　庄凯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赞许：“仲奕说得有道理，我们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成都，不能被阴平的琐事牵绊。不过，派谁去接管阴平，倒是个问题 —— 那人不仅要熟悉阴平的情况，还要有足够的耐心，能稳住局面。”

　　他的目光在帐内扫过，最终落在了张任身上。张任会意，连忙站起身，语气诚恳：“大公子，末将愿推荐一人 —— 吴兰。吴兰曾驻守过阴平，熟悉那里的地形和风土人情；而且他武艺不错，性格沉稳，虽然年轻，却有分寸，让他去接管阴平，定能在我们攻下成都前稳住局面。”

　　“不可！” 马超猛地站起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大公子，吴兰将军刚随张将军归降，虽然末将相信两位将军的为人，可阴平地处偏远，又是豪强聚集之地，若是让吴兰将军单独领兵前去，万一…… 万一出了差错，不仅会丢了阴平，还可能让王氏在我们背后搞小动作，那可就麻烦了！”

　　他话说得委婉，可帐内的人都听明白了 —— 马超是担心吴兰归降之心不坚定，会趁机反叛。马岱也跟着点头，语气带着几分谨慎：“兄长说得对，阴平太重要了，不能冒这个险。末将愿意率军随吴兰将军一同前往，协助他接管阴平，也能防备意外情况。”

　　张任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语气平和：“马将军的顾虑，末将理解。其实，末将也觉得，让吴兰单独前去，确实有些冒险。有马岱将军率部同行，既能协助吴兰，又能震慑王氏，是再好不过的安排。”

　　庄凯看着帐内的气氛缓和下来，心中暗自点头 —— 张任归降后，没有因为马超的质疑而不满，反而能顾全大局，这份气度，确实难得。他看向吴兰，语气带着几分询问：“吴兰，让你率一万益州子弟兵去接管阴平，再让马岱率三千西凉铁骑协助你，你可愿意？”

　　吴兰猛地站起来，眼神里满是震惊与激动。他没想到，自己刚归降，就能得到领兵的机会，而且还是一万原益州军士兵 —— 这不仅是信任，更是器重。他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末将愿意！末将定不辜负大公子的信任，与马岱将军同心协力，守住阴平，不让王氏的私兵给大军添麻烦！”

　　庄凯满意地笑了笑，语气郑重：“好，那就这么定了。吴兰，你率一万原益州军士兵，马岱，你率三千西凉铁骑，明日一早便启程前往阴平。记住，到了阴平，要先礼后兵 —— 先去接管城防，再派人去王氏府邸，告知他们，益州平定只在朝夕，让识相他们交出私兵，归还霸占的良田；若是王氏不肯，再出兵镇压，只诛首恶，不许伤害无辜百姓。而且，你们二人遇事要互相商量，不能独断专行，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立刻快马回报。”

　　“末将领命！” 吴兰与马岱齐声应道，同时躬身行礼。吴兰抬起头时，眼中已满是坚定 —— 他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完成这次任务，尽快成长起来，不辜负庄凯的信任，也不辜负张任的推荐。

　　帐内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庄凯喝了一口桌上的热茶，看向姜冏，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仲奕，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你立刻写两封书信，一封快马送往葭萌关，交给孝直先生，把我们拿下剑阁、张任将军归降的战果告诉他，让他做好准备，我们明日便返回葭萌关，预估三日能赶到，到时候与他汇合，一同南下梓潼。”

　　他顿了顿，继续道：“另一封书信送往白水关，交给马铁。如今剑阁已破，白水关的压力大减，让他星夜兼程赶来剑阁驻守，随时支援阴平的吴兰与马岱。另外，让他把白水关的防务交给副将，务必确保白水关的安全，不能让汉中的补给线出问题。”

　　姜冏连忙起身，躬身应道：“末将领命！末将现在就去写书信，保证今夜就把信使派出去。”

　　说完，他转身走出帐外，脚步轻快 —— 拿下剑阁，招降张任，这两件事都大大超出了预期，接下来南下成都，定能势如破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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