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鱼咬钩了

　　钟秋雨看似随意的提示，对于正苦于找不到突破口的纪检组李组长而言，不啻于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探照灯。方向一旦明确，专业的调查力量便迅速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李组长立即召集核心办案人员开了一个短会，重新评估调查方向。会上，大家一致认为，前期将过多精力放在银保局内部，尤其是已经形成“攻守同盟”迹象的中层干部身上，可能确实走了一段弯路。

　　廖辉深耕江林省金融圈多年，其关系网绝不可能仅限于单位内部，像省银行协会这类“监管边缘、市场中心”的机构，正是进行利益输送、隐匿关系的绝佳地带。

　　根据所掌握的线索，苏晓宁这个名字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一般，迅速被提到了调查名单的前列。

　　经过一番深入的背景调查，人们发现她的过往经历并非那么简单。

　　原来，苏晓宁今年37岁，曾经的她只是兴华银行吉春市分行的一名普通办公室文员，过着平凡而普通的生活。

　　她的家庭背景也并无特别之处，父亲是汽车厂的工程师、母亲是小学老师，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她的消费能力却远超其收入水平。

　　纪检组进一步调查发现，苏晓宁的前夫竟然虽然是兴华银行的员工，但也不是什么高管，只是普通的信贷员，家庭也很普通，何况他们离婚了7年多，也没有什么联系，这些年苏晓宁也没有再婚。所以经过分析，纪检组认为她的经济状况非常可疑。

　　就是这样的普通家庭，但是命运似乎对苏晓宁格外眷顾。

　　她后来成功调入了省银行协会，并以惊人的速度晋升为办公室副主任。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人不禁对她产生了更多的疑问和好奇。毕竟股份制银行没有人脉和资源，资质和工作能力平平的苏晓宁怎么会晋升呢，懂得读者自然懂了。

　　这一调动和晋升轨迹，在有心人眼里，确实存在可操作空间。进一步的侧面了解也反馈，苏晓宁日常消费水平较高，穿着用度讲究，与其明面收入有不小差距，且圈内早有她与某位“实权领导”关系匪浅的传闻。

　　更重要的是，通过技术手段，调查组确认，在廖辉被带走调查前后，苏晓宁与廖辉及其几个密切关系人之间的通讯联系曾异常频繁，随后又骤然减少，近期更是深居简出，行为反常。

　　这一切迹象都表明，苏晓宁极有可能是一个关键知情人，甚至可能是廖辉赃款转移的重要环节。

　　李组长果断下令，立即将苏晓宁纳入重点调查视线，并申请了对苏晓宁的通讯进行实时监控的法定手续

　　他判断，廖辉被查，苏晓宁作为与其关系密切的利益共同体，此刻必然如惊弓之鸟，外部任何一点压力都可能引发其内部崩溃，或是引出试图与她联系、施加影响的其他利益相关方。守株待兔，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果然，监控刚刚部署到位没多久，一条“小杂鱼”就主动撞入了网中，苏晓宁的前夫何亮。

　　就在纪检组紧锣密鼓地布控之时，位于吉春市一处高档小区内的苏晓宁，正经历着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段时光。

　　往日里充满小资情调的客厅，此刻窗帘半掩，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不安的气息。

　　苏晓宁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穿着昂贵的真丝家居服，却丝毫感觉不到往日的舒适惬意。

　　她面色憔悴，眼下的乌青即使用再好的遮瑕膏也难以完全掩盖。手机就放在触手可及的茶几上，但她却像害怕触碰毒蛇一样，时不时地用惊恐的眼神瞥上一眼。

　　廖辉被带走调查的消息，对她而言如同晴天霹雳。最初的恐慌过后，是漫长而细致的恐惧。她回想起廖辉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那是在一次温存过后，廖辉难得地流露出些许疲惫和悲观：“晓宁，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盯着的人太多，难保哪天就……万一我真进去了，你放心，我绝不会牵连你。你名下的那些，我都安排好了，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记住，如果我出事，你千万别慌，也别急着有什么动作，该上班上班，等风头过去一阵子，再想办法离开，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生活。”

　　廖辉说的“那些”，苏晓宁心知肚明，是这些年通过各种隐秘渠道转移到她名下或由她实际控制的大部分资产，加起来有两千多万。

　　这笔巨款，曾经是她安全感的最大来源，是廖辉对她“真情实意”的证明，也是她憧憬未来富足生活的底气。可如今，这笔钱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立难安。

　　她一方面害怕被廖辉牵连进去，她清楚自己为廖辉做过的一些事，比如用她的关系人账户接收某些款项，出面打理一些登记在她名下的投资，虽然具体来源和最终去向廖辉并未完全告知，但她不是傻子，知道这些钱绝不干净。一旦事发，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另一方面，廖辉的承诺又让她心存一丝侥幸。廖辉是个有能量、有手腕的人，或许他这次也能扛过去？

　　或者，他真能信守承诺，独自承担一切，保全她？毕竟，那两千多万还在她这里，如果廖辉不开口，外人很难查到这些隐匿极深的关系和资产。

　　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等风声过去，她就能带着这笔钱，远走高飞，彻底告别现在这种提心吊胆、名不正言不顺的生活。

　　这种侥幸与恐惧交织的情绪，让她如同在油锅上煎烤。她严格按照廖辉“嘱咐”的那样，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上班，几乎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在单位也尽量降低存在感，表现得如同一个被领导出事而吓坏了普通干部。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只有她自己知道。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最担心的事情之一，还是发生了。

　　这几天，一个她几乎快要遗忘、却又深恶痛绝的名字，开始不断出现在她的来电显示上，何亮，她的前夫。

　　当年，她还在兴华银行做着小文员，嫁给了一表人才、在国企工作的何亮，生活虽不富裕，倒也平静。

　　但一次银企对接会，改变了她的命运。她遇到了当时还是普惠处处长的廖辉。廖辉的权势、成熟男人的魅力，以及所能提供的、远超她当时生活水平的物质诱惑，让她迅速沦陷。

　　在廖辉的运作下，她先在兴华银行得到了提拔，后来更是调到了地位更“超然”、工作更清闲的省银行协会。

　　这一切，自然瞒不过朝夕相处的何亮。面对何亮的质疑，她最终承认了出轨，并为了尽快摆脱婚姻、投向廖辉的怀抱，她选择了净身出户。

　　何亮当时虽然愤怒，但碍于廖辉日渐上升的地位和影响力，也不敢太过纠缠，拿了房子和大部分存款，两人算是“和平”离婚。

　　苏晓宁知道，何亮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戴了“绿帽子”的耻辱感不会轻易消失。以前有廖辉这棵大树镇着，何亮不敢怎么样。可现在，廖辉倒台了，何亮这头被压抑已久的饿狼，怎么可能不扑上来咬一口？

　　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苏晓宁一开始拒接，后来干脆设为静音。但何亮显然不打算放弃，他开始发短信。

　　起初的短信还带着几分假惺惺的“关心”：“晓宁，听说廖辉出事了，你没事吧？很担心你。”

　　见苏晓宁不回复，短信内容开始变味：“我知道廖辉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你现在日子应该不好过吧？”

　　最后，图穷匕见：“苏晓宁，别装死！廖辉给你弄了那么多黑钱，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他进去了，你想想，如果我把我知道的都捅出去，你会是什么下场？识相的，准备500万，封我的口。否则，咱们就鱼死网破！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看到这条赤裸裸的敲诈短信，苏晓宁浑身冰凉，手脚发麻。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何亮果然是个祸害！他确实知道一些事情，虽然可能不掌握核心证据，但他只要去举报，必然会引起纪检部门的注意，自己就彻底暴露了！

　　500万！他真是狮子大开口！这几乎是她手中那笔“保命钱”的四分之一！而且，这次给了他，谁能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何亮这种小人，贪得无厌，一定会像水蛭一样吸干她的血！

　　不给？他说鱼死网破，绝对不是吓唬人。他现在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绝对干得出来举报的事。

　　给还是不给？苏晓宁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恐惧之中，比担心被廖辉牵连更甚。被纪检部门查，可能还有个过程，而何亮的威胁，却是近在眼前、迫在眉睫的匕首。

　　就在苏晓宁被何亮的敲诈短信折磨得几乎崩溃的时候，她的手机又响了。屏幕上闪烁的，依然是那个让她心悸的名字，何亮。

　　她本能地想挂断，但手指颤抖着，迟迟没有按下去。她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如果不接，天知道被激怒的何亮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按下了接听键。

　　“喂？”苏晓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虚弱。

　　“哟，终于肯接电话了？苏大主任？”电话那头传来何亮阴阳怪气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得意，“怎么，跟着廖辉吃香喝辣的时候想不起我，现在他进去了，就成了缩头乌龟了？”

　　“何亮，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的事跟你没关系。请你不要再打电话骚扰我。”苏晓宁强作镇定。

　　“骚扰？哈哈！”何亮嗤笑一声，“苏晓宁，别给脸不要脸！跟我没关系？你那些脏钱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吗？要不是廖辉那个王八蛋以权谋私，你能有今天？你能住上大房子，穿金戴银？现在他垮台了，你想独吞好处？做梦！”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没什么脏钱！”苏晓宁心头一紧，厉声否认，但底气明显不足。

　　“有没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何亮的声音冷了下来，“少废话！短信里说得够清楚了。500万，买你平安。不然，我就把我知道的，你和廖辉那点破事，还有他给你弄钱的事，全都捅到纪检委去！反正我现在光棍一条，没什么怕失去的，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

　　“何亮！你……你这是敲诈勒索！是犯法的！”苏晓宁气得浑身发抖。

　　“犯法？哈哈哈！”何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跟廖辉干的那些事，哪一件不犯法？跟我谈法律？苏晓宁，我告诉你，我现在是给你指条明路！500万，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破财消灾，这个道理你不懂？等我真把材料递上去，你一分钱捞不着，还得进去陪廖辉！你自己掂量掂量！”

　　苏晓宁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何亮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神经上。她仿佛已经看到纪检人员上门，看到冰冷的手铐，看到那笔她寄予厚望的巨款被全部没收……

　　“我……我哪有那么多钱……”苏晓宁试图讨价还价，声音带着哭腔。

　　“别跟我哭穷！”何亮不耐烦地打断，“廖辉在你身上下了多少本钱，我门儿清！500万，少一个子儿都不行！三天，就三天！到时候拿不到钱，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不等苏晓宁再回应，何亮便恶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苏晓宁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瘫软在沙发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恐惧、愤怒、悔恨、无助……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前有纪检组的调查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后有前夫何亮如索命厉鬼般步步紧逼，她感觉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无路可逃。

　　而她做梦也想不到，这场让她魂飞魄散的致命通话，一字不落地被实时传输到了省纪检组办案中心的监听设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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