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安然无恙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纪检制服的年轻人探进头来，对艾纪检员说了句什么。艾纪检员的脸色变了变，然后站起身，对李岩说：“你先在这儿等着，我们去核实一下你说的情况。”

　　两人走后，审讯室里只剩下李岩一个人。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却不敢放松。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张建军不会轻易放弃，接下来可能还有更难扛的。

　　他想起王兵平时对他的照顾。刚到园区时，他什么都不懂，是王兵手把手教他看项目材料、跑审批流程，甚至在他母亲做手术时，借了他三万块钱。王兵不止一次跟他说：“李岩，你是个好苗子，别走歪路，凭本事干，以后肯定有大前途。”

　　他还想起家里的父母。父亲在工地打零工，手上全是老茧，却从来没跟他喊过累；母亲做完心脏手术后，还在琢磨着给他织毛衣。要是他真被定了“受贿”的罪名，不仅工作没了，家里的天也会塌了。

　　“我没受贿。”李岩睁开眼，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没过多久，审讯室的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纪委李书记，身后跟着两个工作人员。李书记拿起桌上的资料，看了看，然后对李岩说：“李岩同志，经过核实，你说的情况属实。恒发集团的丁婉秋送来了当时你们说的贷款资料，审核组也找到了你带回的档案袋，华农银行的张经理也出面作证了——你是清白的。现在，你可以走了。”

　　李岩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艾纪检员就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对李岩说了句：“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李岩站起身，只觉得腿麻得厉害。他走出监察室，看到王兵正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一件外套。看到他出来，王兵快步走过来，把外套递给他：“冷不冷？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主任……”李岩的眼睛突然红了，想说什么，却被王兵打断：“先别说了，饿了吧？前面有家面馆，咱们去吃碗热汤面。”

　　走出纪委大楼，夜色已经浓了。路边的路灯亮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李岩看着王兵的侧脸，突然说：“主任，张建军这次没成，肯定还会找咱们麻烦的。”

　　王兵点点头，语气很平静：“我知道。但只要咱们按规矩办事，不给他抓把柄，他再怎么闹，也翻不了天。对了，宏源公司的事，纪委已经介入调查了，李书记看了咱们送的材料，说要核实企业资质和领导干预情况。”

　　李岩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太好了！咱们没白扛。”

　　王兵也笑了：“走，吃面去。明天还要上班呢，示范区的招商总结，还等着你帮我改呢。”

　　两人并肩走在夜色里，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李岩知道，这场职场风暴还没结束，但只要有王兵在，有“按规矩办事”这把保护伞，他就不怕。

　　而此时，县委家属院的一栋楼里，张建军正对着电话发火：“怎么搞的？连个李岩都搞不定？还查宏源公司？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张建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狠狠挂了电话，把手机摔在沙发上。他知道，这次不仅没搞倒王兵，反而把自己拖进了麻烦里。但他不会放弃，示范区是块肥肉，王兵挡了他的路，他必须把这个障碍清除掉。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一场新的较量，已经在悄然酝酿。

　　到店里，热汤面的雾气氤氲了李岩的眼镜，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机械地吃着，味同嚼蜡。王兵坐在对面，一边慢条斯理地剥着蒜，一边看似随意地说：“后天早上9点，纪委书记要亲自给我们通报情况。明天你休一天，缓缓身子。”

　　李岩“嗯”了一声。

　　“不管结果怎么样，”王兵将剥好的蒜放在李岩碗里，“你要记住，我们是按规矩办事的。只要我们行得正，就不怕影子斜。”

　　后天一早，李岩和王兵准时出现在纪委的小会议室。会议室不大，光线有些暗，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李岩的心坎上。

　　9点整，纪委李书记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名工作人员。他的表情很严肃，但眼神中并没有那种审犯人的凌厉。

　　“李岩同志，”李书记坐下后，开门见山，“首先，我要代表组织，向你郑重道歉。”

　　李岩猛地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

　　“经过我们深入细致的调查，举报你受贿的匿名材料，完全是捏造的。”李书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城关镇党政办副主任赵清明。”

　　“赵清明？”王兵眉头一挑，这个名字他当然不陌生。

　　“是的。”李书记点头，示意工作人员将一份打印好的调查笔录分发给他们，“这是赵清明的亲笔供述，你们可以看一下。”

　　李岩双手接过，手指有些微微颤抖。他低头快速浏览，赵清明的字迹潦草，却句句属实。

　　笔录中，赵清明详细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他承认，宏源公司的董事长邓均是他多年的朋友，两人关系匪浅。宏源公司的入园申请被示范区审核组否决后，邓均非常恼火，认为是审核组故意刁难。在一次私下的饭局上，邓均找到了他，言语间充满了对审核组，特别是对李岩的不满。

　　“他说，这个姓李的年轻人，仗着自己有点能耐，油盐不进，不给任何人面子。”赵清明在笔录中写道，“他让我想办法‘教训’一下李岩，让他知道点厉害。”

　　“我当时也喝了点酒，”赵清明继续供述，“加上多年的朋友情面，一时糊涂，就答应了。我想，审核组拒绝了他，他心里有气也正常。我作为朋友，帮他出出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天李岩和丁总谈项目，赵清明也在国际，他正好看到李岩和丁总在一起吃饭谈事，他看见丁总给了李岩一个档案袋，他没有证据凭空捏造了李岩受贿事实，并拍了照片，在赵清明看来，哪有不收钱的人。

　　他利用自己在镇里工作，经常能接触到各种项目信息的便利，编造了李岩收受宏源公司贿赂的细节，甚至连时间、地点、金额都写得有模有样。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模仿举报信的口吻，用匿名的方式将材料寄给了县纪委。

　　“那两个年轻人……”李岩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他想问，又觉得难以启齿。

　　“你是说我们纪检监察室的老艾和小赵？”李书记叹了口气，“他们也受到了举报信的蛊惑。举报信添油加醋地说了很多你的‘问题’，并暗示有‘内部消息’，说的细节很细，他们觉得能拿下这个案子。”

　　他们两个也是着急出点成绩，政治敏锐性和鉴别力不够，工作方法也比较简单，就轻信了赵清明的话，对你展开了调查。”

　　“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李书记的语气中带着自责，“我已经对他们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并要求他们做出深刻的书面检查。他们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非常后悔。”

　　会议室里沉默了片刻。王兵将笔录翻到最后一页，仔细看了看签名和手印，然后抬起头，直视李书记：“李书记，赵清明一个副股级干部，敢动我们示范区的人？这件事，真的就他一个人？背后……没有其他人指使？”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李书记的目光与他对视了几秒，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小王啊，我理解你的怀疑。我们办案，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在整个调查过程中，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件事与其他人有关。”

　　“赵清明本人也多次供述，”李书记补充道，“这件事是他个人的行为，其他人并不知情。他说，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一方面是碍于朋友情面，另一方面也是存在侥幸心理，认为你们审核组得罪了人，查一查也无妨。”

　　王兵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但他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太阳穴，都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当然，”李书记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张建军同志毕竟是赵清明的领导，而且邓均是他的老同学。他对赵清明疏于教育和管理，对一些不良风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他的失职。我们已经对他进行了提醒谈话，要求他深刻反思。”

　　“那赵清明呢？”李岩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中燃烧着怒火，“他就这么轻易地诬陷一个同志，毁人名声，就因为所谓的‘朋友意气’？”

　　“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李书记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赵清明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党的纪律和规矩，构成了诬告陷害。经县纪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对赵清明作出如下处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宣布：

　　“第一，给予赵清明同志留党察看两年的党纪处分。”

　　“第二，给予赵清明同志政务降为二级科员的政务处分。”

　　“第三，建议城关镇党委，免去其党政办副主任职务。”

　　这三项处分，如同三声惊雷，在会议室里炸响。李岩的胸口仿佛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他感到一阵眩晕，但更多的是一种迟来的、沉重的释然。

　　“处理结果会尽快在全县范围内通报。”李书记合上文件夹，“李岩同志，组织上还你一个清白。希望你不要因此事而心灰意冷，要相信组织，相信正义。”

　　李岩站起身，向李书记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组织，谢谢李书记。我……我会的。”

　　从纪委出来，阳光有些刺眼。李岩眯起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走，回去。”王兵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中午，我请你喝点儿。”

　　“好啊，领导。”李岩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疲惫。

　　“你怎么看？”王兵突然问道。

　　“什么怎么看？”

　　“赵清明说，张建军不知道。”王兵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你信吗？”

　　李岩沉默了。他回想起赵清明笔录里的每一个字，回想起张建军那看似公允、实则偏袒的言辞，回想起宏源公司在县里上下活动的能量……他的脑海里像有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我不知道。”最终，他诚实地回答，“但我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当然不会。”王兵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赵清明是个小角色，他背后那股势力，才是我们真正的对手。”

　　“邓均？”李岩问。

　　“邓均是，张建军……”王兵没有把话说完，但李岩明白他的意思。

　　回到示范区，同事们早已从各种渠道得知了消息。大家看他的眼神，有同情，有好奇，也有敬佩。有人想上来安慰几句，却被他用一个微笑挡了回去。他不想成为别人同情的对象，更不想让这件事成为办公室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中午，王兵果然拉着他去了外面的小饭馆。没有其他人，就他们两个。几杯酒下肚，王兵的话也多了起来。

　　“你记住，”王兵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我们干的是得罪人的活。开发区要发展，要引进好项目，但绝不能为了招商而招商，把那些污染的、高耗能的、空壳的项目引进来。那样做，是对这片土地不负责任，是对子孙后代不负责任。”

　　李岩点头：“我明白。”

　　“明白就好。”王兵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这次的事，对你来说是个教训，也是个考验。你扛过来了，就说明你有这个骨头。以后，这种事可能还会发生。但只要我们守住底线，按规矩办事，就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嗯！”李岩重重地点头，眼神变得坚定。

　　下午，县纪委的正式通报文件下发到了各个单位。通报措辞严厉，将赵清明的行为定性为“严重违反政治纪律和政治规矩的诬告陷害行为”，并号召全县党员干部引以为戒，坚决抵制各种不正之风。

　　通报一出，全县哗然。有人拍手称快，认为赵清明是咎由自取；也有人替他惋惜，觉得他是“交友不慎”，一时糊涂；但更多的人，则是在私下里议论纷纷，猜测这件事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内幕。

　　然而，对于李岩来说，喧嚣很快就过去了。他没有时间去关注那些流言蜚语，因为工作还在继续。新的项目申请材料堆在他的办公桌上，等待着他和同事们的审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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