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熄灭的火焰

　　维洛克指尖的精神力丝线正在勾勒第28个符文的最后一个转折，敲门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打乱了精准的能量流动。

　　他睁开眼，左眼的灰色纹路在昏暗光线下似乎更深了一些。门外是奥莉薇娅。

　　她站在走廊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脸色比平时更白，嘴唇紧紧抿着，但眼神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哀伤。

　　“维洛克，”她的声音有点哑，但很清晰，“加布里埃尔……走了。”

　　维洛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看着她。

　　“他……自己选的。”奥莉薇娅补充道，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袍子的一角，“就在他的房间里。用的是……一种安静的巫术，没受什么苦。”

　　“时间？具体方式？”维洛克问，声音平稳得像在询问实验参数。

　　奥莉薇娅似乎被这种冷静刺了一下，但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回答了：“大概是昨晚。精神自我消散术，很……很彻底。”她看着维洛克毫无波澜的脸，最终低下头，“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知道了。”维洛克说，然后关上了门。他背靠着冰冷的木门，识海中调出与加布里埃尔相关的所有数据记录，从初次相识的张扬，到最后的枯槁。

　　逻辑核心飞速运算，得出结论：【目标个体因生存质量低于可接受阈值，且未来预期趋近于零，选择主动终止存在。行为符合逻辑。】他将这条记录归档，标签为“理想主义者在资源耗尽环境下的典型终结模式”。

　　消息像无形的波纹在曾经的小圈子里扩散。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学院后面那片很少有人来的古训练场边缘。断裂的石柱和长满苔藓的基石散落在草丛里，远处是高耸的学院塔楼，近处只有风吹过野草的簌簌声。

　　罗兰最先到。他靠在一截断裂的石柱上，双手抱胸，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比平时更沉。“我上次见他，他就已经像块被吸干的魔晶石了。”他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看透事实的冷静。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两次都是。第一次选了活下去，付了代价。第二次选了不活了，谁也拦不住。”

　　奥莉薇娅来了，她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地面。“我不该只是给他送些无关痛痒的药剂……我该多去看看他，哪怕只是说说话。”她的声音里有自责，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我以为知识能解决一切……但有些东西，书里没有答案。”

　　“他来找过我。”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凯莱布·铁岩走了过来。这个平时像岩石一样坚硬的汉子，此刻脚步有些虚浮，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盯着自己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

　　“就在三天前。”凯莱布的声音像是在砂纸上磨过，“他来到训练场，就站在那儿，看着我打坏第七个训练假人。他没说难受，没抱怨，就像以前一样，看着我胡闹。最后他说……”凯莱布的喉咙动了动，声音哽住了，他用力吸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他说：‘铁岩，以后……队伍就靠你了。’”

　　凯莱布猛地一拳砸在旁边半截石柱上，石屑飞溅，他的手背瞬间红肿起来，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

　　“我他妈当时还笑着捶了他一下，让他别胡说！”凯莱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苦，“我告诉他好好养着，肯定有办法！

　　我……我甚至不敢看他一眼！没看出他眼里一点光都没有了！”他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我算什么守护者……连同伴最后……最后……”他说不下去了，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场地里回荡。

　　这个总是冲在最前面，声称要用身躯为同伴抵挡一切的人，此刻被无形的愧疚和无力感彻底击垮了。他不敢去加布里埃尔的住处，不敢去面对那个他没能守护住的结局。

　　奥莉薇娅走过去，轻轻把手放在凯莱布颤抖的臂膀上，没有说话。罗兰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

　　维洛克是最后一个到的。他静静地站在圈子外围，看着情绪崩溃的凯莱布，看着强忍悲伤的奥莉薇娅，看着面色沉凝的罗兰。他的存在像一块冰，与周围的悲伤格格不入。

　　“他的遗物，”维洛克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学院事务处会处理掉。里面有一些他中毒后的身体记录，和关于那个共生术的只言片语。这些数据，或许有价值。”

　　奥莉薇娅难以置信地看向维洛克，眼神里带着受伤。罗兰也皱起了眉。

　　凯莱布猛地直起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维洛克，像一头被激怒的受伤的熊：“你……你就只想到这个？！数据？！价值？！加布里埃尔他……他死了！”

　　“我知道。”维洛克平静地回视，“正因为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些信息才更显唯一。浪费，不符合效率原则。”他顿了顿，看向凯莱布，“悲伤和愤怒，无法改变既定事实。提升自身，避免重蹈覆辙，是唯一有意义的应对方式。”

　　他的话冰冷而残酷，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凯莱布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不再看维洛克，转身一言不发地、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奥莉薇娅看着维洛克，眼神复杂，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默默走开。

　　罗兰走到维洛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意味不明：“你总是……这么清醒。有时候，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说完，他也离开了。

　　古训练场只剩下维洛克一人，风吹动他的袍角。他回想了一下刚才所有人的反应，再次更新了数据库。加布里埃尔的死亡，作为一个强烈的外部刺激，清晰地映射出每个幸存者的内核。

　　他转身，向宿舍走去。加布里埃尔的故事已经完结，数据归档完毕。现在，他的进程条需要继续向前。第28个符文还差最后几笔，他必须完成它。

　　回到宿舍，他重新挂上“闭关中”的牌子，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外界的悲伤、愤怒、指责，都如同被隔音巫阵阻挡的杂音，无法穿透他理性的壁垒。

　　无意间，视角扫到放在桌角的一瓶酒，记忆宫殿自动的调取了关于这瓶酒的信息。那是他在准备前往凋零废土前，加布里埃尔送给他的。那时他一脸明媚笑意，憧憬着探险的收获。并约定要回来一起喝酒。

　　维洛克迟疑片刻，起身过去。伸手拿起那瓶酒，端详片刻拔掉瓶塞，直接仰起头喝了一口，然后是长时间的沈默~。

　　不知道他在回味酒的浓香，或者是在回忆多年前，那个张扬，爽朗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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