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审讯与转机

　　黑暗。

　　纯粹的，剥夺了一切的黑暗。这是维洛克恢复意识后唯一的感受。

　　维洛克感觉自己像是一粒被遗弃在无尽虚空中的尘埃。他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没有触觉，没有嗅觉，甚至感觉不到呼吸和心跳的存在。唯一还能运作的，似乎只有视觉和听觉，但视觉所及，只有这片吞噬一切的浓墨重彩的黑。

　　然后，声音来了。

　　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没有源头，无法分辨方向，直接灌入他的“意识”。

　　“姓名。”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不带任何疑问的语调，只是一个需要填充的空格。

　　维洛克张了张嘴，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嘴唇的存在。但他意识到，当他脑海中浮现出“维洛克”这个念头时，那个声音似乎得到了回应。

　　“身份。”另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声音显得苍老而淡漠，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灰烬之塔……二级学徒……”维洛克在脑中回答。

　　“解释实验室的能量污染事件。”这次是一个严厉、带着明显斥责意味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空气上。

　　维洛克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在脑中组织语言，描述月光贝、潮汐螺以及那次鲁莽的精神力接触。

　　“异界造物？未经报备的研究？”那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质疑，“你可知私自接触未知异界能量，是严重违反塔规的行为？”

　　“我……只是在研究……”维洛克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整个黑暗的空间都在挤压他的意识。

　　“研究？用你的小命和整个学院的安全去研究？”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这个声音略显尖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说说看，你从那个‘暗世界’，看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维洛克一僵。那些扭曲的几何体、倒悬的天空、蠕动的阴影、冰冷的规则针刺感……记忆碎片涌上来，带着令人战栗的寒意。他无法准确描述，只能传递出一种混乱、疯狂和极度危险的感受。

　　“混乱……规则错乱……无法理解……”他艰难地回应。

　　“能量残留分析显示，污染源已消散，主体意识未发现深度侵蚀迹象。”那个冰冷的金属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在宣读检测报告。

　　“但潜在的连接风险依然存在。”苍老的声音补充。

　　“有趣的小家伙……”那个带着好奇的尖锐声音低语了一句，随后便沉默了。

　　接着，是更多的问题，更细致的盘问。关于月光贝的来源，关于研究的目的，关于他如何发现潮汐螺的作用。问题如同潮水，一波接一波，从各个角度冲击着他，试图找出任何谎言或隐藏的威胁。

　　维洛克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砧板上的肉，被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审视、剖析。他无法反抗，无法隐瞒，只能凭借残存的理智，尽可能地如实回答。那种渺小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压垮。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声音停止了。黑暗依旧。

　　然后，毫无征兆地，一道光在他“眼前”亮起。不是温暖的光，而是某种冰冷的、纯白的光源，照亮了一个极其简洁、没有任何装饰的房间。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身体的感觉回来了，但僵硬而酸痛。他面前，空无一人。

　　一个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四面八方涌来的感觉，而是清晰地从前方的空气中传来，是那个苍老而淡漠的声音：

　　“维洛克。”那个冰冷无感情的声音率先响起，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维洛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坐直了些：“在。”

　　“经审议团审议，现对你的违规行为做出最终裁定。”这次是那个苍老而淡漠的声音，语速缓慢，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

　　维洛克屏住了呼吸。

　　“你，维洛克，灰烬之塔二级学徒，违反塔规第七十三条‘严禁私自研究高危异界造物’及第一百二十五条‘严禁进行可能引发能量污染的未报备实验’，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冰冷的宣判词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维洛克感到后背渗出冷汗。

　　“根据塔规，此类行为最低处罚为永久监禁，最高可处灵魂湮灭。”

　　维洛克的心跳几乎停止。

　　“但，”苍老的声音微微一顿，“鉴于你的研究记录显示，其动机倾向于纯粹的知识探索，且未发现与异界存在勾结的主观故意。同时，能量污染已得到有效控制，未造成实质性损失。”

　　阴影中，另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插话，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你小子运气不错。要不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实验记录，证明你确实是个一根筋的研究狂，而不是别有用心之徒，现在等着你的就是黑狱了。”

　　“综合考虑，”苍老的声音接过话头，“现判决如下：第一，予以严重警告处分，记录在案。第二，扣罚你未来一年所有标准资源配给。第三，所有与月光贝相关的研究资料、实验样本，包括剩余月光贝、潮汐螺及所有记录，全部没收，由塔方封存。”

　　听到“全部没收”时，维洛克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五年的心血，无数个不眠之夜，刚刚看到的一线曙光……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

　　“以上是对你违规行为的处罚。”苍老的声音继续说道，语气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但是，关于你未来的处置，审议团另有决议。”

　　维洛克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你意外触及‘暗世界’，虽连接已断，但潜在风险未知。常规监控手段已不足以应对。”那个冰冷的声音解释道，“经审议团审议，现指定二级元素巫师伊莉雅·影歌，对你进行专门监管与指导。”

　　“什么意思？”维洛克忍不住问道。

　　阴影中，那个尖锐的声音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意思是，你小子走狗屎运了。伊莉雅巫师同意收你做学徒。从今天起，你就是她名下的学生了。”

　　学徒？维洛克愣住了。这转折太过突然。

　　“你的研究资料和样本，将由伊莉雅巫师重新评估。”苍老的声音补充道，“如果她认为研究价值大于风险，且能在绝对安全的条件下进行，你的项目或许能够继续。但这完全由她决定。”

　　“记住，”冰冷的声音警告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在伊莉雅巫师的监管下，严格遵守她的每一项指示。你的任何一次违规，都将被视为对审议团决议的挑战，后果自负。”

　　话音刚落，维洛克面前的空气一阵扭曲，一个身影缓缓显现。

　　那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巫师，身着一袭仿佛由暗影与星光织就的深蓝色长袍。她的面容姣好，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精致感，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不是人类的瞳孔，而像是两团缓慢旋转的、缩小了的星云，其中闪烁着点点微光，深邃得令人不敢直视。她黑色的长发间，隐约能看到几缕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幽蓝色能量细丝在微微发光。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围空气中的元素粒子就似乎变得温顺而有序。

　　二环元素巫师，伊莉雅·影歌。

　　她上下打量着维洛克，那双星云之眸似乎能看穿他的一切。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不知道是赞赏还是嘲弄。

　　“维洛克，”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元素共振般的微妙回响，“你那个关于月光贝和潮汐螺的‘生态位’猜想，有点意思。虽然方法粗糙得令人发指。”

　　她向前走了一步，指尖萦绕着一缕跳跃的电弧，随意地把玩着。

　　“从现在起，你归我管。你的研究，我需要知道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失败，每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我会视情况给你提供部分资源和保护，但同样，我会盯着你。”她的目光锐利起来，“确保你的‘执着’，不会再把你自己，或者塔里的其他人，拖进刚才那种……麻烦里。明白吗？”

　　维洛克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气息强大的导师，心中五味杂陈。失去了独立研究的自由，研究资料和物品被没收，但却换来了一位正式巫师的指导和潜在的资源。更重要的是，他的研究，似乎有了继续下去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僵硬和内心的波澜，从金属椅子上站起身，尽管有些摇晃，还是尽力行了一个学徒礼。

　　“明白，伊莉雅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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