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血夜乱斗

　　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了“远生号”最后一丝光线，也吞噬了残存者们心中最后一点理智。当白日的份额争夺带来的短暂饱腹感或更深的饥饿消退后，一种更加危险的东西在黑暗中发酵——彻底的绝望。

　　引发混乱的导火索微不足道。一个来自风岩狼群的、饿红了眼的少年，在黑暗中摸索着，试图从珍珠链残部一个同样虚弱的人手中抢夺半块不知藏了多久、已经发硬的饼屑。争夺变成了扭打，咒骂变成了嘶吼。这本是船上司空见惯的小冲突，但今夜，它点燃了积压已久的火药桶。

　　“抢？都别活了！”那珍珠链残部的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不再针对抢夺者，而是挥舞着随手抓到的尖锐金属片，疯狂地刺向周围任何移动的影子！

　　这一下，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

　　压抑的疯狂瞬间被引爆！

　　“杀！杀了他们！食物都是我的！”

　　“反正都是死！一起下地狱吧！”

　　“啊——！我的眼睛！”

　　怒吼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身体倒地的闷响，瞬间打破了夜的死寂，从最初的冲突点如同瘟疫般向四周疯狂蔓延！这不是有组织的攻击，而是彻底的、无差别的混乱和杀戮！饥饿、恐惧、对未知航程的绝望，让许多人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们不再区分团体，不再有明确目标，只想在毁灭之前，将痛苦和死亡施加给视线内的任何活物！

　　维洛克团队所在的角落首当其冲！几个明显已经精神崩溃的散人学徒，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嘶吼着冲向他们！

　　“防御！收缩阵型！”维洛克厉声喝道，声音在嘈杂的混乱中依旧清晰。

　　但这一次，防御变得异常艰难。攻击来自四面八方，毫无章法，却充满了同归于尽的疯狂。

　　凯莱布怒吼着，手中的金属管横扫，将一名扑来的疯狂者砸得倒飞出去，胸骨碎裂声清晰可闻。但另一名散人却从侧面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张开嘴，如同野兽般咬向他的手臂！

　　“滚开！”凯莱布另一只手肘狠狠下砸，击打在对方的后颈，那散人软软倒下，但凯莱布的手臂也已鲜血淋漓。

　　加布里埃尔拼命催动“小圆盾”，黯淡的光晕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勉强挡住了一次次胡乱劈砍过来的武器和抓挠，但他脸色惨白如纸，鼻孔开始渗血，显然已到了极限。“撑……撑不住了！”他嘶哑地喊道。

　　奥莉薇娅挥舞短棍，精准地格开一次攻击，翠绿吊坠的光芒竭力稳定着身边一小片区域，但她很快发现，攻击者中甚至包括了之前其他团队的一些熟面孔，他们眼神空洞，只剩下破坏的本能。“他们……他们都疯了！”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维洛克眼神冰冷如铁，在这种混乱中，他冷静的战斗风格发挥了作用。他没有与疯狂者硬拼，身形如同鬼魅般在混乱的人影中穿梭。一名挥舞着断裂椅腿的学徒嚎叫着砸向他，维洛克侧身避开，脚下巧妙一勾，同时手刀精准地劈在对方颈侧动脉上！那学徒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厥倒地。

　　但混乱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罗兰吓得尖叫一声，被一个不知从哪冲出来的人撞倒在地，那人看也不看，抬起脚就狠狠踩下！

　　“噗！”一只穿着硬底靴的脚踩在罗兰的小腿上，骨裂声令人牙酸。罗兰发出凄厉的惨叫，抱着变形的小腿蜷缩起来。

　　“罗兰！”艾拉惊叫着想去拉他，却被另一名疯狂者从背后猛地推了一把，一头撞在冰冷的金属壁上，额角破裂，鲜血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软软地滑倒在地，不再动弹。

　　“艾拉！”奥莉薇娅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两名陷入疯狂的旧贵族团体成员缠住，短棍挥舞得密不透风，却无法脱身。

　　维洛克团队被冲散了！阵型在绝对的数量和疯狂的冲击下，如同沙堡般瓦解。

　　维洛克、凯莱布、加布里埃尔和奥莉薇娅被迫各自为战，背靠背的防御圈早已不复存在。其他队员则淹没在混乱的人潮中，生死不知。

　　加布里埃尔手中的“小圆盾”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光晕彻底破碎，护身符本身也化作了碎片！他本人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萎顿在地，只能依靠着墙壁，用一把短剑徒劳地格挡着攻击。

　　凯莱布如同受伤的猛兽，咆哮着，金属管舞得虎虎生风，周围已经倒下了四五具尸体，但他身上也增添了无数伤口，鲜血几乎将他染成一个血人，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奥莉薇娅的短棍被打飞，她只能依靠吊坠提供的微弱保护和灵活的身手周旋，手臂、肩膀多处被划伤，亚麻色的长发沾满了血迹和灰尘，狼狈不堪。

　　维洛克是四人中情况最好的，他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精准的打击，游走在混乱边缘，不断将靠近的疯狂者击倒或卸掉关节，但他也感到体力在飞速流逝，呼吸变得粗重。灰色的眼眸扫过战场，心中一片冰冷。他看到阿拉斯塔的队伍似乎试图维持秩序，但在汹涌的疯狂人潮冲击下，也显得岌岌可危，阵型被不断冲散。克拉克的狼群更是彻底释放了野性，不分敌我地砍杀着，克拉克本人浑身浴血，骨刀狂乱挥舞，状若疯魔。

　　整个走廊，已然变成了修罗场。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汇聚成涓涓细流，在金属地板的沟槽中流淌。还站着的人，大多眼神疯狂，如同行尸走肉，只知道挥舞武器，直到自己也被砍倒。

　　一个原珍珠链残部的成员，腹部被剖开，肠子流了出来，却还在发出嗬嗬的怪笑，用尽最后力气抱住了旁边一名风岩壮汉的腿，那壮汉暴怒地一刀斩下他的头颅，头颅滚落，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

　　一名少女蜷缩在角落，精神已然崩溃，只是不断重复着“回家……我要回家……”，直到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利刃从背后刺穿了她的胸膛，声音戛然而止。

　　死亡，以各种惨烈的方式，在这片封闭的金属空间内上演。

　　混乱持续了不知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最初的疯狂渐渐被更多的死亡和体力耗尽所取代，嘶吼声和兵刃声渐渐稀疏下来，只剩下零星的打斗和垂死者微弱的呻吟。

　　维洛克背靠着冰冷的舱壁，剧烈地喘息着，他身上的衣服多处破损，沾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凯莱布拄着金属管，勉强站立，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深褐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和疲惫。加布里埃尔瘫坐在地，脸色死灰，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破碎的护身符碎片。奥莉薇娅靠在他们旁边，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流血，她撕下衣角死死按住，翠绿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切的悲恸。

　　他们环顾四周。

　　原本十二人的团队，此刻还能站着的，只剩下他们四人。罗兰抱着断腿，倒在不远处的血泊中，不知是死是活。艾拉和其他几名队员，早已不见了踪影，或许已成为了地上那些冰冷尸体中的一员。

　　阿拉斯塔的队伍也损失惨重，只剩下了不到十人，个个带伤，阿拉斯塔本人红发凌乱，脸上多了一道血痕，眼神阴沉得可怕。克拉克的狼群更是几乎被打残，只剩下克拉克和另外两名浑身是伤的手下，背靠背警惕地看着周围。珍珠链残部……似乎已经彻底消失了。其他小团体和散人，更是十不存一。

　　整个“远生号”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屠宰。还活着的人，不足一百之数。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内脏破裂的恶臭。地上横七竖八肉眼可见地躺着数十具尸体，死状各异，惨不忍睹。

　　就在这片死寂和血腥中，一阵平稳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引导者法瑞尔，如同幽灵般，再次出现在走廊的入口。他灰色的长袍依旧纤尘不染，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扫过那些幸存者脸上残留的疯狂、恐惧和麻木。

　　最终，他的目光在维洛克等寥寥数人身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清晰可见的、混合着满意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邪恶意味的笑容。那笑容冰冷而残酷，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心雕琢的、由死亡和绝望铸就的“艺术品”。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死神在清点他的收获。那无声的笑容，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心底发寒。

　　幸存的人，看着法瑞尔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看着周围同伴和敌人的尸体，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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