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海事萌芽，海图秘藏

　　梅雨时节的南京城笼罩在连绵阴雨中，户部衙门深处的卷宗库里却灯火通明。夏原吉举着油灯，手指在积满灰尘的海防图册上缓缓移动，眉头越皱越紧。

　　“大人，”书吏小声提醒，“这些海防档案已经封存多年了...”

　　夏原吉不答，只是轻轻吹开图册上的浮尘。这是洪武七年绘制的《沿海山沙图》，上面标注着从辽东到广东的海岸线与重要港口。但令他心惊的是，许多标注的港口如今已经废弃，而新出现的走私据点却无一记录。

　　“朝廷对海疆的掌控，竟已松懈至此。”他喃喃自语。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浑身湿透地跑进来：“夏大人，陛下急召！”

　　乾清宫东暖阁内，朱允炆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大明混一图》出神。图上，大明的版图在陆地上绵延万里，但东面的海洋却几乎是一片空白。

　　“陛下，夏原吉到了。”王钺轻声禀报。

　　朱允炆转过身，直接问道：“夏爱卿，如今市舶司岁入多少？”

　　夏原吉略一思索：“回陛下，去年泉州、广州、明州三处市舶司共征收关税八万七千两。”

　　“太少了。”朱允炆摇头，“可知同时期沿海私港的贸易额是多少？”

　　夏原吉一愣：“这...臣不知。”

　　“至少是官港的三倍！”朱允炆从案头取出一本密报，“这是锦衣卫查获的走私账册，仅福建一省，去年走私额就不下三十万两！”

　　这个数字让夏原吉倒吸一口凉气。

　　朱允炆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漫长的海岸线：“海禁海禁，禁住了朝廷的财路，却禁不住走私者的贪欲。夏爱卿，你说这是何道理？”

　　夏原吉沉吟道：“陛下，海禁是祖制...”

　　“祖制也要与时俱进！”朱允炆打断他，“太祖当年禁海，是为防倭寇。如今倭患已平，为何还要作茧自缚？”

　　他取出一卷图纸：“这是朕设计的海船图样，比现有的官船更大、更快、更坚固。朕要在泉州设立船厂，建造新式海船。”

　　夏原吉仔细观看图纸，越看越是惊讶。这些海船的设计远超当今水平，特别是帆装和船体结构，简直闻所未闻。

　　“陛下，如此大的船厂，恐怕难以保密...”

　　“所以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朱允炆早有谋划，“明面上，就说要建造巡海船队，加强海防。暗地里，朕要组建一支能够远航的海军。”

　　他压低声音：“夏爱卿，朕要交给你一个秘密任务。”

　　三日后，一队特殊的商船从太仓港悄然出发。船上除了寻常货物，还载着几位特殊的乘客——通晓天文地理的学者、经验丰富的老船工、甚至还有几个会说番话的通译。

　　他们的目的地，是闽浙沿海的各个渔村和私港。

　　与此同时，在泉州城南的一处僻静宅院里，夏原吉正在会见几个神秘人物。

　　为首的是个独眼老汉，名叫陈祖义，曾是纵横南洋的海商，如今洗手隐居。

　　“陈老先生，”夏原吉开门见山，“陛下欲重开海路，需要熟悉海情的人才。”

　　陈祖义独眼中精光一闪：“大人，草民是个本分商人，不懂什么海情。”

　　夏原吉不慌不忙，取出一份海图：“这是我们从官府档案中找到的，上面有陈老先生当年的航线标记。”

　　陈祖义脸色微变。

　　“老先生不必紧张。”夏原吉又取出一份赦免状，“陛下有旨，凡愿为朝廷效力者，前罪尽免。而且...”

　　他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是满满一盒金锭：“这是陛下的赏赐。”

　　陈祖义沉吟良久，终于长叹一声：“既然陛下如此看重，草民愿效犬马之劳。”

　　在陈祖义的引荐下，夏原吉又秘密招揽了数十位熟悉海路的人才。他们中有擅长观星定航的老舟师，有通晓南洋诸国语言的通译，还有能绘制精细海图的画工。

　　这些人都被安置在泉州城外的秘密基地里，开始整理各自掌握的海上知识。

　　朱允炆对此事极为重视，经常通过加密的驿传系统发送指示。这日，他又送来一份特殊的海图。

　　“这是...”陈祖义展开海图，独眼顿时瞪得老大，“这不可能！”

　　海图上精确标注着从南海到印度洋的航线，连各地的季风规律、暗礁位置都一清二楚。更惊人的是，上面还标记着几处闻所未闻的岛屿和航道。

　　“陛下说，这是太祖梦中所示。”夏原吉按照朱允炆交代的解释。

　　陈祖义激动得双手发抖：“若此图属实，我大明船队可直抵西洋！”

　　就在秘密基地紧锣密鼓地准备时，朝中反对的声音也开始出现。

　　这日朝会，都察院御史首先发难：“陛下，臣闻有人在泉州私造海船，其心叵测！”

　　朱允炆不动声色：“是朕命人造的。怎么，朕连建造几艘巡海船都要向都察院报备吗？”

　　那御史顿时语塞。

　　但很快又有大臣质疑：“陛下，海禁乃祖制，如今私造海船，恐违太祖遗训。”

　　“朕正是遵循太祖遗训！”朱允炆早有准备，“太祖在梦中明确告知，海禁之策当适时而变。如今倭患已平，正当开海通商，富国强兵！”

　　他命人抬上几口箱子：“诸位爱卿看看，这是去岁查获的走私物品。”

　　箱子打开，里面装满香料、珠宝、犀角等海外奇珍，其价值令人咋舌。

　　“这些本应是朝廷的税收！”朱允炆痛心疾首，“如今却都落入私商囊中。长此以往，国库如何充盈？水师如何强大？”

　　这时，夏原吉适时出列：“陛下，臣核算过，若开海通商，每年可增税银不下五十万两。若能组建官营船队，利润更是不计其数。”

　　这个数字让反对者哑口无言。

　　退朝后，朱允炆密召夏原吉：“泉州那边进展如何？”

　　“回陛下，新式海船已经开工建造。陈祖义等人整理的海图也已初见成效。”夏原吉呈上一本图册，“这是他们根据记忆绘制的《南洋水路图》。”

　　朱允炆仔细翻阅，满意地点头：“很好。不过还不够，朕要的是能够直达西洋的海图。”

　　他取出一卷图纸：“这是朕设计的图样，可载千人，远航万里。你要加紧督造。”

　　夏原吉看着精妙的图纸，忍不住问：“陛下，如此巨舰，所为何用？”

　　朱允炆走到窗前，望着东方：“朕要让大明的旗帜，飘扬在四海之外！”

　　然而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这日深夜，秘密基地突然起火，虽然及时扑灭，但部分海图档案被焚。

　　“是有人纵火。”陈祖义检查现场后断定，“用的是火油，分明是要毁掉海图。”

　　夏原吉立即密报朱允炆。很快，锦衣卫查出纵火者与曹国公李景隆有关。

　　“果然是他。”朱允炆冷笑，“传旨，李景隆督办海防不力，罚俸一年。”

　　这个处罚看似不重，实则警告意味明显。李景隆从此收敛了许多。

　　为了加快进度，朱允炆决定亲自前往泉州。他借口巡视海防，带着少数随从秘密南下。

　　泉州港的繁华让朱允炆暗自心惊。港内停泊着数百艘商船，其中不少明显是走私船。更让他注意的是，许多番商在此地来去自如，而官府却视而不见。

　　在秘密船厂，朱允炆见到了正在建造的新式海船。这艘被命名为“镇海”号的巨舰已经初具规模，其规模远超现有官船。

　　“陛下，”船厂总监造禀报，“按照您的设计，我们在船底加了龙骨，船身用了水密隔舱。试航时，果然比旧船稳固得多。”

　　朱允炆亲自登上还在建造的船体，指点着需要改进的地方：“这里要加固，这里可以再加一面帆...记住，我们要造的是能够抗击风浪的远洋船，不是只能在近海巡逻的小船。”

　　在秘密基地，朱允炆会见了陈祖义等航海专家。他们献上最新绘制的海图，上面已经标注出通往南洋的安全航线。

　　“陛下，”陈祖义指着海图上一处标记，“这里就是满剌加（马六甲），是控制东西洋航道的咽喉。若能在那里设立商站，我大明就可掌控东西贸易。”

　　朱允炆仔细观看，心中激动。这正是他想要的信息。

　　“陈老先生，”他郑重地说，“朕欲组建一支远洋船队，就由你来做向导，如何？”

　　陈祖义跪地叩首：“老臣愿为陛下效死！”

　　在泉州期间，朱允炆还做了一件大事。他秘密召见了几位有实力的海商，许以官商合作的特权，条件是必须使用官船、缴纳关税。

　　这些海商起初犹豫不决，但当朱允炆出示新式海船的图样，并承诺提供水师保护时，他们终于动心。

　　“陛下圣明！”一个海商激动地说，“若有朝廷支持，我等何必再冒险走私！”

　　回京前夕，朱允炆登上了泉州最高的望海楼。望着眼前无垠的大海，他心潮澎湃。

　　这个世界远比朝臣们想象的要大。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为大明打开通向这个世界的大门。

　　“海运兴，则国运兴。”他对随行的夏原吉说，“总有一天，大明的船队要航行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夏原吉望着年轻皇帝坚毅的侧脸，突然明白，这位君主的心中装着何等宏大的蓝图。

　　数月后，当第一支由五艘新式海船组成的船队从泉州港扬帆起航时，朱允炆在南京城头远眺东南。

　　海图的秘密已经揭开，海事萌芽已经破土。而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第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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