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哥的审视

　　露台的冷风裹挟着夜露的微寒，丝丝缕缕地穿透了苏晚晚身上那件看似华丽、实则单薄的黑色礼服裙摆。

　　她指尖收紧，冰凉的金属栏杆触感仿佛顺着血液，直抵心扉。这寒意并非源于身后那个已然离去的男人残留的气息，更多的是源于一种与过去彻底、干脆地割裂后，那种孑然一身立于悬崖边的空茫，与必须前行、不容回头的决绝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受。

　　直到那沉稳又带着一丝迫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后，她才缓缓松开有些发僵的手指，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转身，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无懈可击的平静。

　　她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与怜悯，尤其是来自顾晏辰的。这条路，是她亲手斩断荆棘开辟的，既然选了，就会一个人笔直地走到底，绝不回头。

　　她没有再回到那个觥筹交错、浮华虚伪得令人窒息的宴会中心，而是循着记忆，绕行至相对僻静的西侧餐食区。长长的餐台上，精致的点心琳琅满目，在柔和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她却没什么胃口，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随手拈起一块造型雅致、点缀着金箔的抹茶慕斯，刚送至唇边——

　　“你刚才，做得有些过了。”

　　一个冷肃的、不带什么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音调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惯常发号施令所形成的天然压迫感，穿透了背景里舒缓的钢琴曲，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苏晚晚动作未停，甚至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而显露出一丝惊慌。

　　她只是微微侧头，将那块小点心从容地放入口中，细腻甜润中带着一丝微苦的口感在舌尖缓缓化开，她才慢条斯理地转过身，用餐巾轻轻擦拭了一下纤长的手指，仿佛完成了一个必不可少的仪式。

　　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长兄，苏氏集团如今的实际掌舵人——苏墨琛。他同样端着一杯香槟，深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面容俊朗却如同覆盖着一层终年不化的寒冰，眼神锐利如鹰隼，此刻正落在她脸上，探究远多于责备。

　　苏晚晚抬起眼，迎上他的视线。她的目光清亮得像雪山顶上未经污染的湖泊，澄澈见底，没有丝毫闪躲，也没有过往那种一见到家人就下意识流露出的委屈或讨好。

　　“大哥是指，”她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我没有配合林小姐上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让顾总面上有光？还是指……我没有逆来顺受，任由她含沙射影，坏了我们苏家宴会的规矩，让您觉得失了体面？”

　　苏墨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握着杯脚的指尖微微收紧。

　　他印象里的妹妹，面对他时，要么是歇斯底里、不管不顾的吵闹，要么是委曲求全、泪眼汪汪的哭泣，何曾有过这般冷静到近乎冷漠、言辞却犀利如刀的姿态？这陌生的感觉，让他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异样。

　　“顾家，毕竟是苏家多年来的重要合作伙伴。”

　　苏墨琛陈述事实，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听不出喜怒，“生意场上，维系表面的和谐，有时比争一时长短更重要。林薇薇，”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合适的词汇，“也是晏辰目前看重的人。在如此公开的场合让她如此难堪，并非明智之举，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明智？”苏晚晚轻轻重复这个词，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嘲讽，“大哥，我倒想请教，我们苏家的女儿，什么时候需要靠忍气吞声、曲意逢迎，去维持那所谓的、脆弱的合作关系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些看似在交谈、实则余光都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宾客，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苏墨琛的心上：

　　“还是说，在我们自诩百年基业、门风清正的苏家，已经沦落到需要看一个……依附男人生存、靠玩弄小心思上位的女人的脸色了？若真如此，传扬出去，苏家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放？”

　　“！”苏墨琛被她这番话问得喉头一哽，竟一时语塞。

　　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清晰的惊诧，随即是更深的审视。他发现自己这个几乎从未正眼瞧过的妹妹，不仅言辞锋利如刀，逻辑更是缜密得可怕，三言两语就将个人恩怨拔高到了家族尊严与处世原则的层面。

　　这与他记忆中那个只会追着顾晏辰跑、头脑简单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这种颠覆性的认知，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极其微弱的赞赏？不，或许只是对“异常”的警惕。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上此刻写满的坦然与无畏，看着她眼中那片不再为任何人泛起波澜的冷静湖面。

　　一种陌生的、混杂着疑虑、审视与那丝挥之不去的异样情绪，在他向来以理性构筑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不大却影响深远的石子。

　　【系统提示：重要家族人物“苏墨琛”对宿主认知刷新，形象扭转度 15%。】

　　苏晚晚脑中响起系统平静无波的提示音，但她面色毫无变化，连眼神都没有一丝闪烁，只是平静地、甚至是带着点压迫感地等待着苏墨琛的回应。

　　她知道，对于苏墨琛这样利益至上、理性几乎刻入骨髓的商人，打动他的永远不会是虚无缥缈的亲情或者廉价的眼泪，而是价值、是魄力、是能与他对等交锋的头脑和绝不退让的底线。

　　周围的空气仿佛因这对兄妹无声的对峙而凝滞。

　　苏墨琛沉默了片刻，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的松动与权衡。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先前那丝若有似无的责备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审慎：“牙尖嘴利，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苏晚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容很浅，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淡然：“大哥说的是。所以，我选择用行动和结果说话。”

　　苏墨琛深深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这副美丽皮囊，看清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又隐藏着怎样的底牌。

　　“爸在书房，”他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言语交锋从未发生，“他刚送走几位世叔，现在有空。他想见你。”

　　说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多给苏晚晚一个眼神，端着那杯象征意义大于饮用价值的香槟，转身步履沉稳地融入人群，挺拔冷硬的背影，很快被交织的人影与灯光吞没。

　　苏晚晚站在原地，指尖轻轻摩挲着微凉的杯壁。父亲要见她？在她刚刚与顾晏辰、林薇薇乃至苏墨琛都发生了不算愉快的交集之后？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这显然不是一次简单的、充满温情的家庭关怀。

　　她将杯中剩余的一点香槟饮尽，甜涩的余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刺激着神经。该来的总会来，无论是审视、质疑、训斥，还是别的什么，她都无所畏惧。

　　她放下空杯，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裙摆和略显松散的鬓发，脸上没有任何忐忑或犹豫的神情，径直朝着二楼那间象征着苏家权力核心的书房方向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坚定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在告别过去，走向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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