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星芒映朝堂

　　紫禁城，文华殿后的东暖阁。此地陈设清雅，书架林立，多是经史子集，乃太子朱慈烺平日读书休憩之所。此刻，阁内却弥漫着一种与书香格格不入的凝重气息。

　　朱由校罕见地驾临东宫，与太子对坐。他没有让任何侍从在场，甚至连王体乾也只守在阁外。御案上，摊开着那幅来自格物院秘研所的、临摹的异界星图，以及李文博最新的密奏。

　　“烺儿，此物，你看过了。”朱由校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手指轻轻点在那指向南天极的坐标上。

　　朱慈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回父皇，儿臣……看过了。李卿所奏，实在……实在匪夷所思，超越古今所有典籍记载。”即便已经提前知晓并消化了数日，再次面对这星图及其背后的含义，他依然感到心神摇曳，一种源于未知的渺小与震撼充斥心间。

　　“匪夷所思？”朱由校微微挑眉，“那你觉得，李文博是欺君罔上，还是痴人说梦？”

　　朱慈烺连忙起身：“儿臣不敢！李卿治学严谨，格物院诸多成果亦证实其能。儿臣只是……只是觉得，此事实在太过重大，若为真，则关乎道统，关乎天人感应，关乎……我大明亿兆臣民对宇宙、对自身的认知。一旦处置不当，恐生祸乱。”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道：“父皇，历朝历代，皆以天子受命于天，统御万民。若……若此星图真乃天外文明之物，则‘天’为何物？‘天子’又当何解？民间愚夫愚妇，若闻此讯，会作何想？那些恪守程朱理学的士林清流，又会如何反弹？儿臣恐其动摇国本啊！”

　　这是他看到星图后，最深层的忧虑。不仅仅是科技的冲击，更是对现有意识形态和统治合法性的潜在颠覆。

　　朱由校静静地看着儿子，眼神深邃如古井：“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证明你确实在思考为君之道，而非人云亦云。”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然则，烺儿，你可知何为真正的‘国本’？”

　　不等朱慈烺回答，他已然说道：“民心？士心？道统？这些都是！但更根本的国本，是实力！是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受外虏欺凌的实力！是能让文明延续、甚至开拓进取的实力！固步自封，抱残守缺，只因惧怕未知便拒绝探索，那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前宋文明鼎盛，为何亡于蒙元？非其文治不修，乃武力不彰，科技停滞！”

　　他站起身，走到星图前，目光仿佛穿透了纸张，看到了无垠的宇宙：“这星图，这古船，或许是危机，但更是机遇！一个让我华夏文明跳出历史循环，真正迈向万世基业的机遇！它所蕴含的知识，可能让我们造出更坚的船、更利的炮、更精的机械，甚至……探索星海的路径！若因惧怕道统受损而弃之不用，无异于买椟还珠，愚不可及！”

　　朱慈烺被父皇这番前所未有、格局宏大的言论深深震撼，呆立当场。

　　“至于士林清流，民间议论……”朱由校冷哼一声，“堵不如疏，瞒不如引。此事眼下必须绝对保密，但未来，当其成果能惠及万民，当其力量能护卫家国时，所谓的道统争议，自然会有新的解释。朕要的，不是一个被旧有观念束缚的大明，而是一个能拥抱未来、引领时代的大明！这其中的分寸拿捏，正是你需要学习、需要担当的责任！”

　　他将密奏推到朱慈烺面前：“李文奏请，欲根据星图坐标，尝试设计一款能观测南天极深空的‘观天镜’（大型天文望远镜），并需调用钦天监大量人力物力，进行长期星象观测记录，以验证、补充此星图。你以为，当准否？”

　　朱慈烺看着那密奏，又看看目光灼灼的父皇，心中天人交战。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撩袍跪倒：“父皇圣虑深远，儿臣不及。然儿臣愿学，愿担此责！李卿所请，儿臣以为，当准！然观测之事，需以修订历法、探究宇宙至理为名，徐徐图之，避免惊世骇俗。”

　　朱由校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伸手将太子扶起：“好！这才像是朕的儿子！此事，便由你暗中协调钦天监与格物院，稳妥推进。”

　　星芒初现，不仅映照着格物院的工坊，也开始映照这帝国权力中枢的决策深处。一场静悄悄的、却可能改变文明走向的变革，在皇帝的意志和太子的初步理解下，悄然启动。而南洋的铁血猎杀，与京师的深邃谋划，仿佛帝国航船的两支巨桨，正划开各自领域的迷雾，向着既定的方向，破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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