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归途絮语

　　沐婉晴捧着那束野花，头顶着草编的花环，心思如同被风吹乱的柳絮，飘飘荡荡，理不出个头绪。

　　沐婉晴低着头，脚步有些虚浮地跟在苏晨身后，脑子里还在反复纠缠着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念头。

　　依赖、感激、忌惮、还有那丝让她心慌意乱的悸动。

　　苏晨走了几步，发觉身后没了动静，便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沐婉晴依旧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往前挪着步子，眼看就要撞上来。

　　“陛下？”苏晨刚出声提醒。

　　“哎呦。”沐婉晴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苏晨背上。

　　她捂着被撞得微酸的鼻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茫然和痛楚的水光。

　　“想什么呢？走路都不看路？”苏晨转过身，看着她这副难得迷糊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沐婉晴被他这么一问，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比刚才更甚。

　　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觉得脸上烫得能煎鸡蛋。

　　苏晨看着她这副羞窘的模样，心中微动，也不再追问。

　　苏晨放慢脚步，与沐婉晴并肩而行。

　　脚下的青草柔软，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四周静谧得只剩下风吹草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溪水的潺潺。

　　“如果……”苏晨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悠远的平静，“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战乱，没有纷争，国泰民安，海晏河清……也许，我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下来。”

　　沐婉晴微微一怔，侧头看向苏晨。不知道苏晨说这些干什么。

　　苏晨的目光投向远方连绵的山峦，眼神有些飘渺。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苏晨声音低沉，像是在描绘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种几亩薄田，养些鸡鸭。然后……找个老婆……”

　　苏晨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怕女帝不知道，解释道，“哦，老婆就是……娘子、妻子的意思。”

　　沐婉晴的心跳漏了一拍，捧着花束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生几个娃娃，看着他们长大。”苏晨嘴角勾起一丝温和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向往，“男耕女织，粗茶淡饭。春天看花开，夏天听蝉鸣，秋天收稻谷，冬天围炉夜话……那样的日子，大概……会很安宁吧。”

　　沐婉晴静静地听着，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向往。

　　那样的生活，离她太遥远了。她是大周的女帝，她的世界是金銮殿的龙椅，是御书房的奏折，是战场上的烽烟和朝堂上的暗流涌动。

　　男耕女织，围炉夜话……对沐婉晴而言，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苏晨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也许……也有可能，我会像我们那个故乡时代的人一样，穿越到别的世界去。”

　　“穿越？”沐婉晴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疑惑地重复道。

　　“嗯，就是……从一个世界，去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苏晨解释道，眼神带着一丝追忆和感慨。

　　“靠着我们那个时代的知识，在那个世界做点小生意，赚点钱，当个富家翁。然后……娶上三妻四妾……”苏晨像是随口一提，语气带着点调侃。

　　“三妻四妾？”沐婉晴猛地抬起头，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和酸意？

　　沐婉晴柳眉微蹙，眼神直直地看向苏晨，刚才心头那点酸涩的向往瞬间被一股莫名的烦躁和闷气取代。

　　“三妻四妾？……他竟还想着这个？”

　　苏晨似乎没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异样，或者说。苏晨故意忽略了。

　　苏晨依旧望着远方，语气平淡：“是啊，左搂右抱，享尽齐人之福。听起来……也不错？”

　　沐婉晴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堵在心口，闷得难受。

　　紧紧抿着唇，手指用力地掐着花束的茎秆，几乎要将娇嫩的花瓣捏碎。她很想质问一句“有什么不错的？”。

　　可话到嘴边，又被沐婉晴死死咽了回去。她凭什么质问？她以什么身份质问？

　　她……是大周的女帝，不是他苏晨的什么人。

　　苏晨侧过头，瞥见她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苏晨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认真起来：“陛下，你知道么？我的故乡……真的很好。”

　　沐婉晴强压下心头的翻腾，闷闷地问：“有多好？”

　　“很好很好。”苏晨的声音带着一种真切的怀念，“那里……没有战争。至少，在我们生活的地方，没有战火纷飞，没有刀兵相见。人们安居乐业，有些地方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没有宵禁？”沐婉晴忍不住追问。

　　大周，一到时间，鼓声一响，城门紧闭，街市肃清，违者重罚。没有宵禁？简直难以想象。

　　“没有。”苏晨肯定地摇头，“晚上，才是城市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上灯火通明，如同白昼。霓虹灯……嗯，就是一种会发光的灯，五颜六色，闪烁不停，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人们可以随意在街上散步，吃宵夜，逛夜市，不用担心匪徒打劫。因为……律法严明，杀人偿命，作奸犯科者，必受严惩。”

　　“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沐婉晴想象着那画面，眼中充满了惊奇，“那……晚上点灯，岂不是要耗费巨万？”

　　“电灯。”苏晨解释道，“用电力点亮的灯。家家户户都有，只要按一下开关，灯就亮了，比蜡烛亮得多，也便宜得多。晚上看书、做事，都很方便。”

　　“电力？”沐婉晴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无比神奇。

　　“还有，”苏晨继续说道，“在那里，只要一个人肯努力，不懒惰，找份工作，就一定能养活自己，养活家人，绝不会饿死。官府……朝廷会保障每一个人的基本生活，有困难，可以寻求帮助。老有所养，幼有所教，病有所医。”

　　“老有所养……幼有所教……病有所医……”沐婉晴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眼中闪烁着震撼的光芒。

　　这……这简直是沐婉晴梦中都不敢想象的盛世图景。

　　大周如今，战乱，赋税沉重，流民遍地，饿殍遍野……

　　老无所依，幼无所养，病无所医，才是常态。

　　“还有，”苏晨看着她震惊的表情，微微一笑，“我们出行，不用骑马坐轿。有一种叫汽车的铁盒子，不用马拉，自己就能跑，日行千里。有一种叫飞机的大鸟，铁做的，能在天上飞，一日之间，便可跨越万里山河。”

　　“天上飞？”沐婉晴彻底惊呆了，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仿佛能看到那巨大的铁鸟掠过云层。

　　“还有手机，”苏晨比划了一下，“巴掌大小，千里之外，也能瞬间通话，如同面对面交谈。还有网络，足不出户，便可知天下事……”

　　苏晨娓娓道来，描绘着一个光怪陆离、却又充满秩序与便利的世界。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信息爆炸，科技昌明……

　　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沐婉晴的耳边，颠覆着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沐婉晴听得入了神，忘记了刚才的醋意和闷气，只剩下满心的震撼和不可思议。

　　沐婉晴看着苏晨，看着他眼中那份对故乡的深切怀念和自豪，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沐婉晴之前调查过，知道苏晨不是大周之人，也知道苏晨说跟她提起过。

　　说他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比西域还要远。远得多。

　　原来苏晨来自那样一个神奇的地方。难怪他懂得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难怪他总能想出那些奇思妙计……

　　“那……那样的地方……”沐婉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和向往，“真的存在吗？”

　　“存在。”苏晨看着她，眼神认真而深邃，“它就存在于……另一个时空。一个……我可能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再也……回不去？”沐婉晴的心猛地一沉。

　　回不去？那他……岂不是永远也回不到那个他向往的安宁世界了？

　　他刚才说的隐居、男耕女织……也只是遥不可及的梦？

　　一股莫名的酸楚和怜惜涌上心头。

　　沐婉晴看着苏晨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

　　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男人，内心深处，或许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孤独和遗憾。

　　苏晨像一颗来自遥远的种子，落在了这片充满战火和荆棘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却可能再也无法回到他熟悉的星空。

　　太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沐婉晴捧着那束已经开始有些蔫了的野花，头顶的花环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沐婉晴沉默地跟在苏晨身边，心中那千头万绪的纷乱，似乎被这异世惊鸿般的描述冲淡了许多，却又沉淀下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

　　看着身边这个来自异世的男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君臣的身份，可能还有……整整一个世界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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