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阁楼上的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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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冲刷过的格丁根小镇,空气里带着一股清冽的草木气息,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潮湿与阴冷,却并未完全散去。弗里德里希·莫斯特教授走在通往那座孤零零宅邸的小径上,脚步不似昨日那般因震惊而虚浮,反而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庄严的坚定。他的怀里,揣着的不再是图书馆借来的过期期刊,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以及一份精心准备的、试图敲开那扇紧闭大门的说辞。教堂外泥水洼里的惊鸿一瞥,如同一个烙印,深深灼伤了他的视网膜,更灼伤了他沉寂已久的心灵。那个瓷娃娃般脆弱女孩指尖流淌出的高维流形草图,那个与伯恩哈德·黎曼如出一辙的几何直觉,整整一夜都在他脑海中盘旋、放大,最终凝结成一个不可动摇的信念:他不能任由这颗可能照亮未来数学星空的火种,在这闭塞的环境里默默熄灭。
开门的依然是汉娜。她看到莫斯特教授,刻板的脸上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与戒备。这位陌生的老先生昨日在雨中的突兀出现和随后对艾莎小姐的关注,显然引起了她的疑虑。
“您好,夫人,”莫斯特教授摘下帽子,露出花白的头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温和而值得信赖,“请原谅我的冒昧打扰。我是弗里德里希·莫斯特,格丁根大学退休的数学教授。我……昨日偶然遇到了贵府的小姐,艾莎。”
汉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身体下意识地挡在门缝前,像一尊守护领地的石像。“教授先生,艾莎小姐身体孱弱,需要静养,不便见客。”她的语气生硬,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我完全理解,完全理解,”莫斯特教授连忙说道,语气更加恳切,“我并非想要打扰小姐休息。实不相瞒,我……我曾是已故的伯恩哈德·黎曼教授在格丁根大学的同事。”他小心翼翼地抛出了这个名号,仔细观察着汉娜的反应。
果然,听到“黎曼”这个名字,汉娜脸上的戒备神色微微动摇了一下,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或许是敬畏,或许是怀念,更多的是一种不愿触及往事的回避——在她眼中闪过。黎曼这个名字,在这座宅邸里,既是一个禁忌,也是一座丰碑。
莫斯特教授趁热打铁:“我昨日见到艾莎小姐……她在泥地上画的些图形,展现出了……一种非凡的、对空间形式的直觉。这让我想起了黎曼教授当年的风采。夫人,请恕我直言,这样的天赋,如果得不到适当的引导和培育,将是……将是一种巨大的损失,对知识,对小姐本人,都是如此。”他的声音里带着真挚的痛惜,“我并无他意,只是……作为一名学者,作为一名曾仰慕黎曼教授工作的人,我无法坐视不理。或许,我可以偶尔前来,为小姐提供一些……适当的指导?仅仅是出于对黎曼教授的敬意,以及对数学本身的热爱。”
他措辞谨慎,极力避免任何可能被误解为冒犯或干涉内政的词语,将动机纯粹归结于学术传承和对故人的追思。他递上了一张朴素的名片,上面印着他的名字和“格丁根大学荣誉退休教授”的字样,这微薄的官方身份,在此刻或许能增加一丝可信度。
汉娜沉默着,审视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眼神恳切的老者。她是一个刻板而实际的女人,对抽象的天赋并无概念,但她深知“教授”头衔在这个国度的分量,也隐约感觉到“黎曼”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她无法理解的崇高领域。让她犹豫的,并非对知识的排斥,而是根深蒂固的保护欲和对未知变化的恐惧。艾莎小姐是她生活的中心,她的职责是保证这个脆弱孩子的身体健康和……正常(在她理解范围内的正常)。与一位陌生教授接触,学习那些“深奥难懂”的东西,会不会让小姐本就异常的思绪更加偏离常轨?会不会损害她的健康?
但莫斯特教授话语中的真诚,以及那份对已故主人的“敬意”,触动了她内心某种忠于旧主的弦外之音。而且,平心而论,艾莎小姐确实……不同寻常。那些在沙地、在泥水里的涂鸦,那种时而空洞、时而异常专注的眼神,都让她隐隐不安。或许,这位老教授……真的能理解小姐身上那种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经过一番漫长而沉默的内心挣扎,汉娜终于侧身让开了门口,语气依旧生硬,但已不再是完全的拒绝:“教授先生,您可以进来坐坐。但艾莎小姐是否愿意接受指导,以及她的身体是否允许,必须由我决定。而且,绝不能影响她的休息和健康。”
“当然,当然!一切以小姐的健康为重!”莫斯特教授连忙保证,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下。他踏进了这座充满书卷气却冰冷沉寂的宅邸。
接下来的几天,莫斯特教授又进行了几次谨慎的拜访。他与汉娜交谈,试图了解艾莎的日常生活和健康状况;他也在汉娜的严密监视下,与艾莎有过几次短暂而试探性的接触。他带来一些漂亮的贝壳、有趣的矿物晶体,试图用自然界的奇妙来吸引她,但很快发现,艾莎对它们的内在几何结构更感兴趣,远胜于其外表。她依旧沉默寡言,带着怯生生的警惕,但莫斯特教授能感觉到,那双深褐色眼眸在偶尔掠过他带来的某些简单几何图形时,会闪过一丝极快、却无法掩饰的智力火花。
最终,或许是莫斯特教授的耐心和真诚打动了汉娜,或许是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艾莎那日益明显的“异常”,她勉强同意,在天气晴好的下午,如果艾莎身体允许,莫斯特教授可以在他堆满书籍的家中阁楼上,对艾莎进行“适当的启蒙”,但时间必须严格限制,并且她必须陪同在侧(尽管大部分时间她会在楼下等候)。
于是,在一个阳光勉强穿透云层、空气中带着暖意的午后,艾莎第一次踏进了莫斯特教授那间位于阁楼上的书房。
那是一个与黎曼宅邸风格迥异,却同样被书籍统治的世界。阁楼空间宽敞,但低矮倾斜的屋顶使得有些地方需要弯腰才能通过。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皮革装订、灰尘以及一种淡淡的、陈年烟草混合的气息。光线从几扇老虎窗斜射进来,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无数微尘在光柱中飞舞,如同活跃的思维粒子。书籍是这里绝对的主宰,它们不仅塞满了四面墙高及天花板的书架,还堆满了地板、桌椅、甚至窗台。各种语言的书籍、一捆捆的手稿、散落的纸张、以及一些地球仪、星盘、几何模型等教具,构成了一个杂乱无章却又自成一体的宇宙。这里没有黎曼宅邸那种博物馆式的冰冷秩序,却充满了一种生机勃勃的、被频繁使用和热爱的痕迹。
艾莎裹着她那条熟悉的深色披肩,站在阁楼中央,显得格外渺小。她的大眼睛谨慎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目光扫过那些高耸的书脊,落在地板上随意摊开的一本布满复杂算式的大开本书籍上。这里的气息让她感到一丝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的好奇。这个地方,似乎与她内心那个由图形和符号构成的世界,有着某种隐秘的共鸣。
汉娜将艾莎送到后,按照约定,带着明显的不放心,下楼去了客厅,留下莫斯特教授和艾莎在阁楼里。
“欢迎来到我的‘巢穴’,亲爱的孩子,”莫斯特教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他搬来一把为艾莎特制的、带有柔软靠垫的高脚椅,放在一张宽大的、堆满了书籍和纸张的橡木书桌前,“请坐,别拘束。这里可能有点乱,但每一样东西都有自己的位置——在我脑子里,至少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他自嘲地笑了笑,试图缓解女孩的紧张。
艾莎小心翼翼地坐上椅子,双脚还够不到地面,轻轻地晃动着。她没有说话,但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被书桌上摊开的一本书里的图形吸引了。那是一本关于复变函数的基础教程,翻开的那一页,正好画着几个复平面上的区域,以及一些积分路径。
莫斯特教授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没有立刻开始任何正式的教学,而是像闲聊般,指着那个图形,用最随意的语气问道:“艾莎,你……看过类似的图形吗?在你父亲的手稿里,或许?”
听到“父亲的手稿”,艾莎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抬起头,飞快地看了莫斯特教授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莫斯特教授知道,他猜对了。那个檀木匣里的宝藏,果然是她知识的源泉。
“你能告诉我,当你看着这样的图形,比如,这条沿着一个圈圈的线,”莫斯特教授用手指着书上一条闭合的积分路径,“当你想象一个……嗯,一个‘光滑’的函数沿着它走一圈,然后把所有微小的变化加起来,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他刻意避免使用“柯西积分定理”这样的专业术语,而是用最直观、最描述性的语言提问。他想知道的,不是她是否记得定理内容,而是她如何从几何上“理解”它。
艾莎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莫斯特教授以为她不会回答,或者根本没有理解他的问题。但就在他准备换一种方式提问时,艾莎却突然抬起头,那双深褐色的眸子不再是怯生生的,而是泛起了一种莫斯特教授在教堂外惊鸿一瞥见过的那种专注而锐利的光芒。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悬在书页的图形上方,开始慢慢地、沿着那条闭合路径移动。
“它……它会回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孩童的细弱,但语气却异常肯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不言自明的几何事实。
“回来?”莫斯特教授心中一动,追问道,“什么会回来?”
“所有的……小箭头。”艾莎努力寻找着词汇,她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在调动一种并非通过语言习得的知识,“如果里面……没有坏掉的地方。”她用手指点了点闭合曲线内部的区域。
“坏掉的地方?”莫斯特教授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他意识到,艾莎口中的“坏掉的地方”,就是奇点!
“对,”艾莎的视线似乎已经穿透了纸面,看到了一个更生动的图景,“如果里面是光滑的,没有洞,也没有……尖尖的刺,那么,沿着边走一圈,所有转来转去的东西……会互相抵消。最后,就……没有了。像绕着一个圆圆的石头走一圈,还是回到原来的地方。”
她的话语幼稚,用词简单,甚至有些词不达意。但莫斯特教授听懂了!她不是在复述定理,她是在描述一种几何直觉!她“看到”了向量场(她说的“小箭头”),她“看到”了沿着闭合路径的积分可以理解为某种“环量”,而她直觉地认识到,如果区域内没有奇点(“坏掉的地方”、“尖尖的刺”),这个环量就为零!这就是柯西积分定理最核心的几何思想之一,尽管她用了一种近乎野性的、非传统的语言表达了出来!
这种理解,完全绕过了严格的e-δ语言、极限理论和复杂的公式推导,直接抵达了概念的几何核心。这简直……这简直就是黎曼思考方式的翻版!黎曼的许多伟大工作,正是建立在这种强大的几何直观之上,然后再去寻求分析的严格性。
莫斯特教授感到一阵激动的战栗穿过全身。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努力表达而脸颊微微泛红的女孩,看着她那双燃烧着智力火焰的眼睛,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他在教黎曼的女儿数学。 这不是在教导一个普通聪慧的孩子,这简直像是在为一个沉睡的天才血脉唤醒古老的记忆!这不是一种荣幸,这是一种奇迹的见证!他是站在了怎样一个历史的节点上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用更加温和、带着深深敬意的语气说:“艾莎,你说得非常对,非常对。这是一种非常深刻的理解。”他停顿了一下,觉得时机到了,是时候说出那句在他心中酝酿已久的话,那句他相信能解开艾莎心中某些枷锁的话。
“你知道吗,艾莎,”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庄重,仿佛在揭示一个伟大的秘密,“你的父亲,伯恩哈德·黎曼,他曾经说过……或许不是原话,但这是他的思想精髓……他相信,数学的真理,最终是可见的。”
艾莎猛地抬起头,那双巨大的眸子第一次毫无遮挡地、直直地看向莫斯特教授,里面的光芒剧烈地闪烁着,充满了震惊、困惑,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可见的?”她轻声重复,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与“数学真理”联系在一起。
“是的,可见的。”莫斯特教授坚定地点头,他伸出手,指向窗外阳光下的世界,又指向书页上的图形,最后指向艾莎的胸口,指向她的眼睛,“不是用肉眼去看具体的物体,而是用内在的眼睛,去‘看见’关系,‘看见’结构,‘看见’形式背后的和谐与逻辑。你父亲就能‘看见’高维的空间,‘看见’弯曲的几何。而你,艾莎,我昨天在泥水里看到的,今天在你眼睛里看到的……你也能‘看见’。这不是怪异,这不是疾病,这是天赋,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最宝贵的遗产。”
“数学的真理……是可见的……”艾莎再次喃喃自语,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精准地插入了她心中那把从未被人理解、甚至被自己视为“异常”的锁孔里。咔哒一声,某些坚固的东西似乎松动了。长久以来,她独自沉浸在那个由图形和直觉构成的世界里,隐隐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那种穿透性的“看见”有时甚至会让她自己感到害怕。但现在,一位长者,一位父亲的“同事”,告诉她,这不是疯狂,而是真理!是父亲走过的路!
一层淡淡的水汽,模糊了艾莎那双总是过于清醒、过于锐利的眸子。但那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一种巨大的、被理解的释然,一种归属感终于找到落脚点的震颤。她微微低下头,小手紧紧攥着披肩的边缘,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耸动。
莫斯特教授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不同。
接下来的指导时间,气氛彻底改变了。艾莎虽然依旧话语不多,但那份警惕和疏离感显着减弱。她开始更主动地用手指点向书上的图形,提出一些虽然表述幼稚却直指核心的问题。莫斯特教授不再试图用系统的、学院派的方式教导她,而是更像一个引导者,根据她的直觉和问题,展示相应的数学概念,重点始终放在几何图像和直观理解上。他们用黏土捏出简单的曲面,讨论“洞”的个数(亏格);他们在纸上画路径,讨论“环绕”和“内部”的关系。阁楼上,一老一少,沉浸在由线条、图形和空间直觉构成的奇妙世界里,时间悄然流逝。
当汉娜按照约定时间上楼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午后的阳光为堆满书籍的阁楼镀上一层金边,尘埃在光柱中安静地舞动。老教授坐在扶手椅里,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疲惫与极度满足的光彩。而艾莎小姐,依旧坐在那张高脚椅上,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苍白的面颊上竟然有了一抹健康的红晕,不是发烧的那种潮红,而是精神高度集中和兴奋带来的色泽。最让汉娜惊讶的是艾莎的眼神——那双总是带着倦怠或异常专注的眼睛,此刻虽然依旧深邃,却少了几分以往的封闭和不安,多了一丝……平静,甚至是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光亮。
汉娜不懂数学,但她能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一种……好的变化。她紧绷的脸上,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一点点。
离开莫斯特教授家时,艾莎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对着送她到门口的莫斯特教授,用细弱但清晰的声音说:“谢谢您……教授先生。”
那一刻,莫斯特教授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成功的教学,这是一次心灵的接引。
此后,这样的阁楼授课成了规律。汉娜看到艾莎的精神状态非但没有恶化,反而似乎比以前多了些生气,也逐渐放下了心防,甚至开始默许艾莎在莫斯特教授家待得更久一些。而艾莎,则将阁楼视为了第二个家,一个可以自由呼吸思想空气的避难所。随着时间推移,莫斯特教授年事已高,且无直系亲属,而汉娜也日渐老去,对艾莎的未来充满忧虑。在一种水到渠成的默契下,经过一些法律程序,莫斯特教授正式成为了艾莎的监护人,将她接至家中共同生活。
对于外界,为了省去解释的麻烦,也为了给艾莎一个更“正常”的身份,他们简单地以祖孙相称。艾莎·黎曼,从此成为了艾莎·莫斯特教授聪慧而体弱的“孙女”。这个身份,如同一件合身的外衣,既保护了她免受过多不必要的关注和非议,也为她提供了一个相对宽松、充满理解的环境,让她那非凡的、从父亲那里继承而来的几何天赋,得以在一位智者的守护下,继续悄然生长,如同阁楼窗外那棵历经风雨却依旧向着天空伸展枝桠的老橡树。而那句“数学的真理最终是可见的”,则如同一颗北极星,照亮了她此后漫长而孤独的探索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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