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尘埃暂定

　　陈渊正摸着下巴，思索着是将这满地狼藉一把火烧了干净，还是弄个更复杂的幻阵遮掩过去，亦或是干脆把这些昏迷的家伙的记忆稍作修改——对他而言，这些都不过是费点手脚的小事。

　　然而，就在他念头转动间，强大无匹的神识已然感知到数股颇为不弱的气息，正从不同方向风驰电掣般朝着洞府赶来。其中三道气息尤为强横，已然超越了筑基的范畴，蕴藏着金丹特有的圆融与威压。

　　“啧，来得倒快。想必是穆戾最后那下爆发，动静太大，瞒不过城里的老家伙们。”陈渊撇撇嘴，瞬间打消了自己动手的念头，“正好，省事了。”

　　他身形一晃，便已回到陈临身边。极其自然地往地上一躺，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被冲击波震飞昏迷的模样，顺便将周身气息收敛得微弱而紊乱，与其他昏迷者一般无二，完美融入了“灾难现场受害者”的角色。做完这一切，他甚至还悠闲地闭了下眼睛，仿佛真的晕过去前最后看了一眼周遭。

　　不多时，急促的破空声与强大的灵力波动便由远及近，迅速充斥了整个残破的大厅。

　　嗖！嗖！嗖！

　　三道身影几乎不分先后，率先冲入大厅，其后跟随着大批气息沉凝的修士。

　　最先踏入的是一位身着玄色郡守官袍，面容威严，双目如电，周身隐有龙虎之气环绕的中年男子。他正是建安郡守，穆家真正的支柱——金丹老祖穆战！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瞬间便锁定了倒在守郡府队伍附近、被穆安护在身后的穆婉儿。

　　“婉儿！”穆战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一步跨出便已来到女儿身边。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扶起，二指搭在其腕脉，精纯的灵力迅速探入。察觉到女儿只是神魂受到震荡、而昏迷，并无性命之忧，甚至连根基都未受损后，他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但随即，他那锐利的目光便落在了女儿裙摆的血污和苍白的脸颊上，一股冰冷的怒意自眼底升腾。他缓缓起身，环视这如同被血洗过的大厅，脸色阴沉得可怕。

　　紧接着，一股厚重如山岳的气息降临。一位身着褐色长袍，发须皆白，但面色红润、眼神锐利如刀的老者踏步而入，正是陈家金丹老祖陈元胜。族长陈英及数位陈家核心长老紧随其后，人人面色凝重。

　　“临儿！渊儿！”陈英一眼就看到了倒在陈勇附近的陈临和陈渊，心猛地一沉，连忙带人冲了过去。陈元胜老祖的目光也立刻投向他们，灵觉一扫，先是微微皱眉看向昏迷不醒、气息却有些奇异的陈临，随即又瞥了一眼旁边看似伤重昏迷、实则气息均匀得有点过分的陈渊，白眉微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但并未声张。

　　几乎同时，一股带着几分暴烈燥热气息的身影也冲了进来，是王家的金丹老祖王霸天。他身材魁梧，赤发如火，脾气也如他的灵力属性一般。族长王列及王家长老们跟在他身后，焦急地寻找着自家子弟。

　　“腾儿！”王列很快发现了角落里晕倒的王腾，连忙上前查看。王霸天锐利的目光扫过大厅，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除了王腾，他竟然再感知不到任何一个王家子弟的气息！当他看到那满地尚未干涸的、混合着王家服饰碎片的内脏残骸和喷溅状的血污时，一股恐怖的煞气瞬间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谁？！是谁干的？！！”王霸天的怒吼声如同惊雷，震得整个大厅簌簌作响，双目赤红地看向穆战和陈元胜。

　　此时，昏迷的众人在这几位金丹老祖强大的气息刺激和随后赶来的自家人的救治下，陆续苏醒过来。

　　穆安挣扎着起身，单膝跪地向穆战简要禀报；陈勇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向陈元胜和陈英讲述经过；王腾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满脸恐惧地向王列和暴怒的王霸天哭诉着穆戾的恐怖和族人的惨死……

　　三方人马各自聚拢，听着幸存者的叙述，事情的始末渐渐清晰——诡异的洞府、五条通道的阵法、丹炉与“三纹归元丹”、突然的幻境、疯狂的自相残杀、穆戾的现身、幽冥血煞丹的真相、以及最后……穆戾弹指间虐杀散修与王家众人的恐怖场景。

　　一时间，大厅内气氛沉重无比。众人看向王家幸存者（仅剩王腾一人）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后怕，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王家此次可谓损失惨重，精英子弟和一位筑基长老全军覆没，只剩下一个吓破胆的王腾，这简直是断代之痛！

　　陈武扶着依旧昏迷的陈临，焦急地看向自家老祖：“老祖，临儿他……他怎么还没醒？他气息好像很平稳，但就是不醒，您快看看！”

　　陈元胜早已注意到陈临状态的异常。他走上前，苍老的手指轻轻点在陈临眉心，一股温和而浩瀚的神识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片刻后，他脸上先是露出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慰畅快的大笑：“哈哈哈！好！好小子！因祸得福，天大的机缘啊！放心，临儿无事！他这是神魂正在吸纳炼化一股极其精纯的魂力本源，提前凝聚神识种子！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造化！带回去，好生照料，静待他自行苏醒即可！”

　　听到老祖此言，陈家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都露出惊喜之色。

　　另一边，王霸天听完王腾和仅存的几个目睹了王家覆灭过程的散修（吓得不敢隐瞒）的哭诉，得知自家子弟竟是如此憋屈地被那穆戾当成了炼丹的养料，瞬间屠灭，甚至连求饶都无用，顿时气得须发戟张，浑身烈焰灵力不受控制地翻腾！

　　“穆戾！！欺人太甚！！”他仰天咆哮，声浪滚滚，“你若没死，老夫定要将你抽魂炼魄，灼烧百年方解此恨！！”狂暴的金丹威压席卷开来，让周围众人一阵心悸。他知道，王家这次亏，吃得太大了，而且几乎找不到报复的对象。

　　而此时，穆战已经默默走到了穆戾那具干瘪冰冷的尸体旁。他缓缓蹲下身，看着那张一半狰狞一半依稀能辨出往日轮廓的脸，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痛苦、愧疚、悲伤，最终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二弟……你这又是何苦……既然当年未死，为何不回来找我？为何要走上这条绝路……”

　　“爹……”穆婉儿在穆安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看着死状凄惨的二叔，又看向父亲痛苦的神情，忍不住轻声问道，“二叔他之前说的……是真的吗？当年真的是您……”

　　穆战抬起头，眼中满是沧桑与悔恨，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而沉重：“不，他看到的，是血魔想让他看到的‘真相’。”

　　他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暴怒的王霸天和陈元胜都看了过来。

　　穆战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积压多年的梦魇，缓缓道出尘封的真相：“当年，被绊倒的不是他，是我。”

　　众人屏息。

　　“就在我即将摔倒，要被身后追来的血魔爪影抓住的瞬间，是你二叔，穆戾，他猛地回身拉住了我！但他自己却因为救我，失去了平衡，反而向我后方跌去！”穆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我当时……我当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和狠心，或许是被死亡的恐惧吞噬，或许是怕两人一起死……我非但没有借力稳住他，反而……反而顺势猛地将他向我身后的方向推了一把，想将他推向追来的血魔，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而我则借着反推力，扑向了即将关闭的传送阵……”

　　大厅内落针可闻，只有穆战沉重而痛苦的呼吸声。

　　“但我万万没想到……戾弟他……他在被我推开，身形踉跄，即将被血魔触手卷住的刹那，竟然……竟然用尽最后力气，猛地一拍地面，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再次加速，不是躲闪，而是……直接撞向了血魔！同时朝我嘶吼‘哥！快走！！’……”

　　穆战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然后……然后他就被血魔彻底淹没了……而我……我成功冲进了传送阵……在光芒淹没视野的最后一刻，我看到的是血魔那扭曲得意的笑容，和戾弟被血色吞噬时，望向我的那双……那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彻底绝望和怨恨的眼睛……”

　　“后来我才知道，”穆战睁开眼，眼中满是血丝，“那血魔精通幻术与操纵人心。他看中了戾弟临死前爆发出的那股极强的怨念与戾气，故意篡改了他的记忆，让他‘看到’是我无情抛弃了他，让他活在背叛的恨意中，以此作为培养邪功的最佳温床。他或许还想着有朝一日能操控戾弟回来报复我……只是他大概也没算到，自己很快便修炼出了岔子，身死道消了。”

　　“我逃回去后，曾多次派人暗中搜寻那片区域，只找到一片死寂的废墟，毫无生机……我以为……我以为戾弟早已尸骨无存了……”穆战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悔恨。

　　真相大白。

　　众人默然。比起穆戾那充满极端恨意的版本，穆战这个充满了人性挣扎、阴差阳错与无尽悔恨的故事，似乎更符合常理，也更令人唏嘘。即便穆战当年确有私心，但最终的结果，却是穆戾在关键时刻选择了牺牲自己。而血魔的阴谋，则让这份牺牲变成了兄弟相残的悲剧。无人能轻易评判其中的对错。

　　三大势力开始默然处理收尾。王家的人默默收敛着族人支离破碎的遗骸，气氛悲痛而压抑。王腾被王列小心地扶起，喂下安神丹药，带回去休养。陈临被陈家人小心翼翼、如同捧着珍宝般护送回去。陈渊则“适时”地“悠悠转醒”，捂着胸口，假装气息虚弱，在族人的搀扶下，也跟着大部队撤离。守郡府的人则开始清理现场，收殓散修遗体，处理那尊邪异的丹炉。

　　此后数日，洞府内发生的惨烈变故与惊人逆转，以及穆家那段尘封的恩怨，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建安郡，成为了所有修士茶余饭后最震撼的谈资。各大酒楼茶馆，无人不在议论那神秘的幽冥血煞丹、那恐怖的金丹邪修穆戾，以及穆守郡揭开的那段令人扼腕的往事。

　　陈家此次虽然也有损伤，但核心弟子大多无恙，更关键的是，陈临因祸得福，提前凝聚神识种子，可谓收获巨大，令人艳羡不已。

　　回到家族后，陈临在第二日午后方才苏醒。醒来瞬间，他只觉神清气明，周围的一切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透彻，意念微动，便能“看”到院外树叶的纹理、地底虫蚁的蠕动，一种掌控周边的奇妙感觉油然而生。

　　他成功凝聚了神识！

　　消息传出，老祖陈元胜亲自前来查看，确认之后，抚掌大笑，连声道“天佑陈家”，对陈临的重视程度更是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关怀备至，细细询问其中感悟。

　　而我们的另一位主角陈渊，则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咸鱼状态。此刻，他正悠闲地躺在自己小院的摇椅上，晒着太阳，仿佛前几天那场惊天动地的大事与他毫无关系。

　　他意识深处，一个唯有他能见的半透明光屏悄然展开：

　　【宿主：陈……渊 年龄：12岁】

　　【境界：＊＊＊ 神魂：＊＊＊】

　　【当前任务：助陈临结九转金丹】

　　【任务进度：筑基初期（稳固）\/ 神识种子（已凝聚）】

　　看着光屏上那简洁却又无比困难的任务目标，陈渊撇了撇嘴，在心里无奈地吐槽：‘系统啊系统，你这任务发布得……对我哥可真是真爱啊，操心完筑基又操心金丹，还是九转的……下一步是不是该规划他成仙了？唉，我这劳碌命哦……’

　　阳光暖融融的，他打了个哈欠，决定先睡个午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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