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最后的那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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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尚未散尽,沈寒川瘦长的身影已出现在通往陆恒住处的泥泞小路上。

  他走得急,洗得发白的青衫下摆溅满了泥点,如同一只疲惫的灰鹤匆匆掠过地面。

  当他转过最后一个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僵在原地。

  一片焦黑。

  曾经的小屋已不复存在,只余下几根烧成炭的木梁歪斜地指向天空,如同墓地的十字架。

  空气中弥漫着湿木与焦糊混合的刺鼻气味,一缕青烟仍从废墟中袅袅升起。

  沈寒川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猛地睁大,深潭般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踉跄着向前几步,枯竹般的手指微微颤抖。

  “陆...恒...”,他嘶哑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二十年了,他早已学会将所有的情绪深深埋藏,就连妻子与他人偷情都能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外凝视,然后默默转身。

  可此刻,面对这片焦土,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那声音清脆得可怕。

  “哟,这不是沈先生吗?”一个粗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沈寒川猛地转身,看见邻村的樵夫王大壮扛着一捆柴,正站在不远处张望,毕竟他和陆恒一对张家老少赘婿,是不少人的饭后谈资。

  “怎么回事?”

  沈寒川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与内心翻涌的情绪截然相反。

  “昨夜走水了,噼里啪啦烧了半宿,吓人得很呐!”

  王大壮摇着头,“都说那陆家小子命大,居然自己爬出来了,跟没事人似的,晃晃悠悠地往那边去了。”

  他随手一指东边的小道。

  沈寒川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如同死水微澜:“他没事?”

  “命是保住了,可这儿好像不太清楚了。”

  王大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跟丢了魂似的,问他话也不答,就那么漫无目的地乱走,衣服都烧破了好几处...”

  不等王大壮说完,沈寒川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此刻睁得骇人,里面燃烧着某种近乎疯狂的东西。

  “你们为什么不拦住他?就任由他那样走掉?他还是个孩子啊!”

  沈寒川咆哮着,声音嘶哑如破锣,“你们这些冷血的东西,见死不救的畜生!”

  王大壮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住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沈、沈先生,他自己要走,我们拦、拦不住啊...”

  沈寒川松开手,胸膛剧烈起伏。二十年来积压的屈辱与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却又迅速被他的理智强行压回深处。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晦暗。

  “往哪个方向去了?”他突然平静地问了声,好像方才的失控完全没发生过。

  王大壮慌忙指了条小路,扛起柴火匆匆离去,边走边嘀咕:“一老一小,都是怪人...”

  沈寒川已无暇顾及旁人的看法,沿着那条泥泞小道狂奔起来,瘦高的身体在奔跑中摇晃,像一根随时会折断的竹竿。

  “陆恒...你不能死...”

  他一边奔跑一边喃喃自语,汗水从他深刻的皱纹间滑落,“你已经摆脱这该死的赘婿身份,以后还要报仇雪恨,还要名动一方,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这些话,与其说是对陆恒的期望,不如说是对二十年前那个自己的承诺。

  那时的沈寒川,也曾是老家有名的才子,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才华横溢。

  直到他为报救命之恩,入赘张家,直到他的才华被一点点磨灭,直到他成为家族中的透明人与笑柄。

  陆恒,这个与他有着相似遭遇的年轻人。

  同为赘婿,同样怀才不遇,成了他全部希望的寄托。

  在陆恒身上,沈寒川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还有热血,还有梦想的自己。

  小路蜿蜒向前,穿过一片竹林,跨过一条小溪,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沈寒川的鞋子早已磨破,脚底鲜血淋漓,但他浑然不觉疼痛,只是不断地奔跑,四处张望,呼喊着陆恒的名字。

  偶尔有路人经过,他都冲上前去急切地询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年轻后生,衣衫褴褛,神情恍惚?”

  得到的都是摇头与漠不关心的目光。

  夕阳西斜时,沈寒川的力气终于耗尽。

  他踉跄着倒在路边的杂草丛中,望着逐渐暗淡的天空,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声音。

  “没了...什么都没了...”,他自言自语,“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张家,张玉兰,你们彻底毁了我啊!”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后方疾驰而来,车夫的高声咒骂惊醒了他。

  “挡在路中间,不要命啦!”

  沈寒川慌忙起身,险些被马车撞到,车夫勒住缰绳,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对不住,对不住...”

  沈寒川下意识地道歉,这是二十年来他说得最多的词语。

  车夫打量着他破旧的衣衫和磨破的鞋子,啐了一口:“真他娘的晦气!昨天夜里也是有个后生,跟丢了魂似的在路中间晃荡,差点撞上他,今儿又碰上你,这条路是不是有邪祟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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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寒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昨晚的后生?什么样子的?”

  “二十出头,衣衫破烂,浑身是伤,像个书生,又像个江湖人,疯疯傻傻的。”

  车夫抱怨道,“拉他去李醉家,一路上一句话不说,就盯着窗外发呆,真是个怪胎。”

  “李醉?是那个住在镇子最西头的酒鬼李醉吗?”沈寒川急切地问。

  “除了他还有谁?”

  车夫撇撇嘴,“那酒鬼家里倒是常有些怪人出入,今早我还拉了个书生去他那儿。”

  沈寒川颤抖着手脱下磨破的鞋子,从鞋底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他仅剩的几两碎银。

  他捧着这些银子,如同捧着全部的希望。

  “求求你,带我去李醉家。”他将银子递过去,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恳切。

  车夫看着那些银子,眼睛一亮。

  这些足够他辛苦两个月赚的了,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一石粟米(60斤)才八百百文,这些碎银足够他家几口人吃上两个月。

  “老爷您太客气了!”

  车夫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忙不迭地接过银子,小心翼翼地扶沈寒川上马车,“您坐稳了,小的这就送您去。”

  马车颠簸前行,沈寒川靠在车厢内,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二十年前,他入赘张家,走上了一条通往囚笼的不归路。

  那时的他,也曾有过陆恒那样的眼神——不甘、倔强、充满希望。

  “老爷,李醉家到了。”

  车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沈寒川抬头,看见这座孤零零立在镇子边缘最西头的房子,几间瓦房带着个小院,院墙上爬满了青藤,若不细看,只当是寻常农舍。

  院子里杂草丛生,门窗歪斜,但门前却出奇地干净,像是常有人走动。

  他谢过车夫,拖着疼痛的双脚走向那扇木门,就在他抬手欲敲的瞬间,门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得一般,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明。

  “找谁?”少年抬眼打量着他。

  “我找陆恒,一个年轻人,听说昨天夜里被带到这里。”沈寒川急促说道。

  少年眼神微动,随即恢复平静:“这里没有什么陆恒,你找错地方了。”

  就在少年准备关门之际,院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兄,他是我三叔,让他进来吧!”

  沈寒川的心猛地一跳,那是陆恒的声音,异常的平静、清醒,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李漓犹豫了一下,侧身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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