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若她不曾归来

　　意识空间中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那些关于星空石笛的炽热与雷暴中的誓言，如同被风吹散的星屑，隐入记忆的深层。虚无的深渊中，东方舞与东方离相对而立。

　　东方舞看着眼前那靛蓝色的身影，发现她的轮廓似乎比之前淡薄了几分，如同被水浸湿的墨迹，边缘开始模糊、消散。一股莫名的心悸涌上心头。

　　“你这是……？” 东方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东方离的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超脱物外的淡漠。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指尖，声音如同穿过空旷山谷的风，不带一丝波澜：

　　“我是记忆……” 她缓缓说道，“记忆……回归你身……”

　　她的目光投向东方舞，那双水晶般的眼眸中，倒映着现世自己的影子：

　　“我……自然……也会消失。”

　　没有恐惧，没有留恋，只有一种近乎宿命的坦然。

　　东方舞的心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看着这个即将消散的“自己”，那个承载着前世爱恋、痛苦与执念的魂影，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不舍弥漫开来。

　　东方离（记忆投影）似乎并未在意她的情绪。她的目光投向虚无的深处，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充满遗憾的节点。

　　“我时常在想……”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飘忽的追忆与困惑，“是不是……若晨曦姐……没有飞回来……”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种沉重的假设：

　　“悲剧……就不会发生？”

　　这个假设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在东方舞的心湖！她想起了姐姐晨曦那决然飞回、最终却……的画面！一股尖锐的痛楚瞬间攫住了她！

　　然而，东方离（记忆投影）接下来的话，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但是……” 她微微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苦涩的弧度，“命运……没有如果。”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不知何时，竟静静躺着一支流淌着幽蓝星河的竹笛——正是那支由星空大理石雕琢而成、承载着前世骨血与今世约定的信物！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支笛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眷恋，有释然，也有一丝……尘埃落定的平静。

　　然后，她没有任何犹豫，手臂轻轻一挥！

　　那支珍贵的星笛，如同被遗弃的枯枝，被她决绝地丢入了脚下那片无尽的、翻滚的虚无黑暗之中！瞬间便被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嗡——！”

　　随着星笛的消失，周围的虚无猛地剧烈震荡、扭曲！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景象飞速旋转、重组！

　　温暖的光线重新涌入视野。易风家那间熟悉的客厅再次清晰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皮革、金属和一种奇特的、类似檀木的清香。

　　易风和东方离正围在巨大的黑檀木茶几旁。茶几上，不再有术法图纸，而是散乱地摆放着一些奇特的装备——造型古朴的护腕、镶嵌着宝石的腰带、还有几件闪烁着不同光泽的肩甲。

　　东方离随手拿起一件肩甲。那肩甲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银灰色，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排列的、如同微型龙鳞般的金属甲片！每一片鳞甲都薄如蝉翼，边缘流转着冷冽的寒光。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甲片表面时，传来的却是一种温润柔软的触感，如同抚摸上等的羊绒！这种坚硬与柔软的诡异结合，让她感到十分新奇。

　　“为什么……” 东方离抬起头，看向正拿起一个剔透如水晶的杯状器皿仔细端详的易风，眼中充满了困惑，“我从来没见过……神族的将士……穿护甲啊？”

　　易风闻言，目光从手中的水晶杯上移开。他轻轻转动着杯子，杯壁在光线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没有一丝瑕疵。

　　“很简单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神族的肉体强度……远超一般铠甲。”

　　他将杯子稳稳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更坚硬的铠甲……也抵不过……那些神兵一剑……”

　　他摊了摊手，语气带着一丝近乎慵懒的放弃：

　　“索性……神族就放弃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嘴角带着一丝调侃：

　　“更别说……那几个打铁成痴的神匠……更偏爱打造……能砍断铠甲的武器了！”

　　东方离看着手中这件兼具美感与奇异触感的肩甲，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这些肩甲……哪里来的？” 她实在想不通，既然神族自己不用，为何会在神族的“盲盒”里开出这么多。

　　“多简单啊……” 易风随手拿起另一件肩甲，用指腹轻轻擦去上面沾染的一层薄薄的灰尘。他的动作随意，眼神却似乎透过这冰冷的金属，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为你们……凤凰族……打造的。”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历史的尘埃感：

　　“神凤联军时期……神族……花了大价钱……打造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茶几上那些蒙尘的装备，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

　　“不过……不少凤凰……陨落了……”

　　“这些……就剩了下来……”

　　“神凤联军……” 东方离喃喃重复着这个名词。她握着肩甲的手指微微收紧。那段记忆如同被灰尘覆盖的画卷，在她脑海中缓缓展开。

　　她和两位姐姐——晨曦与晴——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因为实力在凤凰族中并非顶尖，被编入了侧翼的辅助军团。她们的任务，大多是骚扰敌军侧翼、清剿战场残敌、传递情报……虽也凶险，但比起正面战场那绞肉机般的惨烈，已是相对“安全”。而凤凰族的主力，那些骁勇善战的男性凤凰，以及……她们的母亲——那位实力强悍、足以与神族将领比肩的凤凰族长——则义无反顾地冲杀在最前线！她记得母亲偶尔传来的家书中，会提到在主力军中结识的几位神族战友，字里行间带着对强者的惺惺相惜……

　　“明明……母亲……立了功……” 东方离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与不平，她抬起头，看向易风，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却还是……”

　　后面的话，她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但易风完全明白。他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明明母亲为神族浴血奋战，立下赫赫战功，却依然无法阻止神族在战后翻脸无情，背弃盟约，甚至将“联姻”变成枷锁，最终逼迫母亲带着整个东方氏逃离，甚至不惜下达追捕令！

　　易风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重。他放下手中的肩甲，走到东方离面前。

　　“是我的责任……”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自责，“那次……决定联姻与追捕的神族大会……”

　　他微微闭了闭眼，眉宇间仿佛笼罩了一层自责的阴霾：

　　“我没有去……”

　　“没能……阻止……那场……让人心寒的背刺。”

　　东方离看着易风眼中那深切的懊悔，心中翻涌的怨愤与不平，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渐渐平息下来。她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带着释然与理解的微笑。

　　“若是……没有易风大人……”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连我和姐姐……都逃不了……”

　　她直视着易风那双充满自责的金色眼眸：

　　“怎么能……因为您没阻止……神族决定的事……而责备您？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与宽慰：

　　“您……也不必……为此自责。”

　　易风看着眼前这个靛蓝长发如深海般沉静、嘴角带着温柔笑意的少女，看着她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理解，心中那沉重的负罪感，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去了一些。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慰藉，悄然流淌过心田。

　　“不说这个了……” 易风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沉重的过往暂时压下，脸上重新浮现出温和的笑意。他转移话题，目光带着一丝长辈般的关切与鼓励，看向东方离：

　　“你……打算什么时候……飞出去……看看世界？”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东方离心中激起千层浪！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刚刚放松的手指再次攥紧了手中的肩甲！

　　飞出去？离开这里？离开……他？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易风！那双水晶般的眼眸中，瞬间涌上复杂的情绪——有错愕，有委屈，甚至有一丝被刺痛般的恼怒！

　　“你又说这个！”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她猛地将手中的肩甲朝着易风的方向扔了过去！动作带着发泄般的任性！

　　“就这么想……赶我走吗？！”

　　肩甲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易风眼疾手快，轻松地接住。他看着东方离那副气鼓鼓、仿佛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般的模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不是……” 他连忙解释，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宠溺，“谁想赶你走啊？”

　　他走到她面前，将肩甲轻轻放回茶几上，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

　　“你才……刚成年……”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劝导，“出去……多看看……飞向……自己的天空……不好吗？”

　　他环顾了一下自己这间虽然宽敞舒适、却终究带着神族清冷气息的宅邸，语气带着一丝自嘲：

　　“我这里……有啥好……给你留恋的？”

　　有什么好留恋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东方离心底那扇被小心翼翼锁住的门！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翻涌——烛光下他专注听笛的侧脸，雷雨中他递来热茶的指尖，星空石笛上他留下的温度，还有……拉钩时他小拇指传来的、让她灵魂震颤的触感……

　　她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如同被晚霞点燃！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易风的眼睛！两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大拇指在手心紧张地旋绕、揉搓着，仿佛要将那份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心意揉碎、藏好！

　　“当然是……留恋……”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与羞涩，磕磕巴巴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啊？” 易风没听清，下意识地凑近了些。

　　东方离的心跳得更快了！胸腔里仿佛有只小鹿在疯狂乱撞！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想要将那句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

　　“啊！我懂了！” 易风却猛地一拍手，脸上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带着促狭的笑意看着东方离：

　　“你在馋……我家鱼缸里……那几条……新到的深海蓝鳍鱼……是不是？！”

　　他指的是自己前几天刚弄来的几条极其稀有的、通体闪烁着幽蓝光泽的观赏鱼。

　　“怎么可能？！” 东方离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拍案而起！她气得脸颊更红了！什么破鱼！谁稀罕啊！她留恋的是……是……

　　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瞪着易风，想要大声喊出来！想要告诉他，她留恋的不是鱼！是他！是他这个总是嘴欠、却又会在雷雨天给她点蜡烛、会揉她头发、会听她吹笛子的……笨蛋神明！

　　然而，就在她即将开口的刹那！

　　易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那双金色的眼眸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利剑，猛地射向客厅南侧的巨大落地窗！一股冰冷而充满敌意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那个方向汹涌袭来！如同无形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客厅！

　　与此同时，东方离也猛地转头！她的感知虽然不如易风敏锐，但那突如其来的、如同针扎般的危机感，让她浑身的羽毛都仿佛要炸开！

　　“有人……闯进来了！” 易风的声音冰冷如铁！他手腕一翻，那柄古朴的、流淌着星辉的终日剑，已然出现在他手中！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杀意！

　　温暖宁静的客厅，瞬间被肃杀之气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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