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没有后悔过

　　“你的剑，偏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

　　东方晴动作一顿。

　　林易风上前一步，手指轻轻托住她的手腕，调整她握剑的姿势。他的指尖微凉，却让她皮肤发烫。

　　“这里要再抬高些。”

　　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又很快退开。

　　（……克制。）

　　（……必须克制。）

　　东方晴垂下眼睫，忽然轻声道：

　　“你有没有想过……”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晨风吹散。

　　“其实你只要问我一句‘愿不愿意和你一起离开凤凰山’……我就会答应你。”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刺入林易风的胸口。

　　他握剑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想过。）

　　（……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

　　“你知道吗？那是我头一次，感觉到所谓的生命里的一半！”

　　“晴...”他没有反驳，他没有资格反驳。

　　他刚开口，就看见她的眼泪已经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

　　那一瞬间，林易风所有的理智都崩塌了。

　　她太像她了，像那个灰色的倩影，仿佛此刻他都能听见她的呼唤：“我还是头次，感受到生命中的另一半。”

　　（她真的不是她吗？）

　　这是自问，但却没有自答。

　　她们身影重叠在了一起，那天清晨，她也这样哭了。

　　他想伸手擦去她的泪水，但是他知道，她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她，她们就算一样，自己也不能把她当做自己逝去的爱人，这是对她们灵魂的亵渎。

　　天空突然炸响一声闷雷。

　　紧接着，同样的大雨倾盆而下。

　　冰凉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两人的衣衫。林易风站在原地，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

　　（这样也好。）

　　（至少她看不见……）

　　（看不见他同样泛滥的泪水。）

　　东方晴在雨幕中抬头看他，嘴唇微微颤抖：“你……？”

　　灰色的倩影也如此看向他，嘴唇微颤，似乎说了些什么。

　　林易风别过脸，声音沙哑：“回去吧，雨太大了。”

　　他想去拉她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收回。

　　那时也是如此。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屋内，只留下满地剑痕被雨水渐渐冲刷模糊。

　　浴室的水声停了。

　　易风记得这一幕，在她洗浴后，自己同她说了些蠢话：“她不就是你吗？”

　　她罕见发了怒。

　　而如今他似乎又说错了话：“你太像她了，连习惯都一样。”

　　晴发了愣，才明白，易风是透过自己在看过去的某个影子，而那个影子和自己的习惯几乎一模一样。

　　随后易风进入了浴室。

　　东方晴坐在沙发上，发梢还滴着水。她盯着茶几上那几个空酒瓶——“焚心酿”，神族特制的烈酒，凡人沾一滴就足以昏睡三日。

　　（……他在逃避。）

　　（……那个永远从容的林易风，居然也会用酒精麻痹自己。）

　　不久后，浴室门被推开，林易风走了出来。他的黑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白色单衣松垮地披在身上，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伤痕。

　　她听到了那声温柔的安慰，来自遥远的过去：“不知道怎么向前时，就短暂困于现在吧。”

　　他沉默地走到沙发另一侧，伸手去拿最后一瓶未开的焚心酿。

　　“啪！”

　　晴突然探身，抢先夺过酒瓶，仰头就灌。

　　“晴！？”

　　林易风脸色骤变，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可已经晚了——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她的唇角滑落，喉结滚动间，半瓶烈酒已入腹。

　　“你疯了？！”他声音发颤，“凤凰的体质会——”

　　“会怎样？肝肠寸断？烈火焚心？”晴轻笑一声，眼底已泛起醉意的红，“纵使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也不要困于现在！”

　　她不是她！

　　灰色的倩影终于和晴拉开距离，让易风看清了二者的区别。

　　酒劲来得极快。她的皮肤开始泛出不正常的嫣红，凤凰纹路在颈侧若隐若现。林易风立刻结印想帮她化解酒力，却被她攥住衣领猛地拉近——

　　青色倩影。

　　“看着我。”她呼吸间带着灼热的酒气，“如果今天你继续逃…我们就真的完了。”

　　灰色倩影。

　　“看着我。”她轻抚易风的头发带着温柔，“今日逃开也无所谓的，明天还会到来。”

　　焚心酿的效力让她们的瞳孔微微扩散，可目光却亮得惊人。

　　林易风的手僵在半空。

　　（她在燃烧自己逼他开口。）

　　（就像当年她为了让其认清现实，饮下烈酒）

　　她扶住他的额头。

　　灰色倩影。

　　“我是你的！”

　　青色倩影

　　“你是我的！”

　　酒瓶从她手中滚落，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晴缓缓躺在易风旁边，将头靠向他：“我知道的，其实我是知道的，青鸾之爱的结局，作为青鸾的我怎会不知道呢”

　　她的体温越来越高，凤凰火不受控制地溢出，点燃了袖口。林易风将手放在晴左手之上，用神力默默给她调理身体。

　　“但是我就是想相信啊，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好像真的不信天命了，至少告诉我，你是不是后悔，后悔用那种方式带我走……后悔设那种可笑的陷阱……后悔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明明可以堂堂正正问我，却非要拐我出来——。”

　　“后悔！我后悔疯了，”易风的左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崩溃般声嘶力竭，“为什么当时不能救下她，自称是术法之神，却没有救回她的术法，甚至不能陪她一起去死！后悔和她发下誓言，还要将你卷进来，我不是神吗？为何连自己所爱之人都保护不住！”

　　“这才对嘛。”晴近乎用完自己最后的力气，靠了上去，将额头贴到易风的额头上，看见那深邃眼睛，此刻就像另一片凤凰曾经遨游的天际一般。

　　“做的没错。”灰色倩影贴到了他的胸前，沉沉睡去。

　　东方晴的身体在林易风怀中渐渐软倒，焚心酿的效力终于让她陷入昏睡。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脸颊因醉酒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呼吸却慢慢平稳下来。

　　林易风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指腹在她滚烫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瞬。

　　我带你回房。他低声说，声音轻得仿佛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

　　当他把晴安顿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时，他的手指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没有触碰她的脸颊。

　　我不后悔和你相遇。他对着熟睡的人轻声说，更不后悔像个傻子一样，再次爱上你，即使我知道，你不是你。

　　“换了之前，我肯定会这么说吧，”易风自嘲地笑了笑，“晚安，独一无二的东方晴。”

　　这句话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寂静的房间里。窗外，雨声渐歇，日光透过云层和窗帘的缝隙洒落进来，在晴的睡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易风在床边静立片刻，转身离去时，衣袖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床头的一页纸——那是晴平日记录药方的笔记，此刻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

　　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听。

　　字迹娟秀，墨迹未干。

　　林易风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回头看向床上仍在熟睡的凤凰，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真的和她一样，能看穿一切啊。

　　他握紧了怀中的白玉，望向床上的佳人。

　　（东方晨曦，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是不是我爱上她也在你的计划中啊。）

　　林易风轻轻关上房门，转身的瞬间，脚步猛然顿住。

　　玄关处，一道纤细的身影倚墙而立。

　　月光穿透她的轮廓，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那是本该消散在两百年前的身影。

　　东方晨曦。

　　此刻他才注意到，周围变成了夜晚，变暗几乎是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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