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暗室微光

　　小辉残魂释放出的记忆碎片，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在沈砚和顾临渊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样本γ-73”、“灵韵”、“剥离实验”、苏晚冷漠的脸庞、以及那结构与神秘标记相似的徽章……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冰冷、残酷、远超他们想象的真相。

　　愤怒与寒意之后，是更深沉的凝重。他们不仅救了一个孩子，更截获了“彼岸”进行非法、非人道人体实验的直接证据。这份证据烫手至极，却也珍贵无比。

　　容器中，小辉的残魂在拟态安魂环境里缓缓沉浮，光芒平和，仿佛暂时隔绝了那些痛苦的记忆。但沈砚和顾临渊都知道，这份平静是何等脆弱。

　　“必须尽快解析这些记忆碎片，找到更多实证，尤其是关于那个徽章和‘灵韵’的细节。”沈砚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走到操作台前，开始将扫描仪连接至容器，尝试以更低侵入性的方式读取和固化那些逸散的记忆信息。

　　顾临渊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接话或插科打诨。他依旧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那团乳白色的光晕。道袍下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通过“共振”连接，沈砚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沉重得化不开的悲愤与无力感，如同粘稠的墨汁，在顾临渊通常跳脱的精神世界里弥漫开来。

　　这种情绪，与沈砚自己心中那冰冷燃烧的怒意截然不同，却同样真切。

　　沈砚忙碌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他不太擅长处理这种强烈而外露的情绪，这通常被他归类为需要屏蔽的“干扰”。但此刻，他发现自己无法像往常一样，简单地将其过滤掉。

　　他沉默地倒了一杯温水，走到顾临渊身边，将杯子递了过去。动作略显生硬，甚至没有看对方的脸。

　　顾临渊愣了一下，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递到眼前的水杯，又看了看沈砚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接过杯子，指尖不可避免地与沈砚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

　　一瞬间，一股清晰的、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感的情绪，顺着连接传递过来。很淡，却像一缕微光，穿透了顾临渊心中厚重的阴霾。

　　“谢了。”顾临渊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他捧着温热的杯子，没有立刻喝，只是感受着那点暖意从掌心蔓延开。他垂下眼睫，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我就是……有点堵得慌。那么小的孩子……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沈砚在他旁边坐下，没有靠得太近，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刻意保持距离。他看着操作台上闪烁的屏幕，平静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又像是在解释自己的行为逻辑：“愤怒无用。将情绪转化为行动力，是解决问题的最优路径。”

　　他的话语依旧理性，甚至有些冰冷。但顾临渊却从中听出了另一种含义——沈砚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同样的愤怒，并试图将他从负面情绪中拉出来。

　　“我知道。”顾临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算不上笑容的弧度，仰头灌了一大口水，“就是……需要缓口气。” 他将水杯放在地上，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起来，“你说得对，干活儿！先把这些记忆碎片理顺了，老子非得把‘彼岸’那帮龟孙的老底掀出来不可！”

　　他站起身，走到操作台另一边，拿起几张符纸和朱砂：“我用‘显影符’试试，看能不能把那些记忆画面更清晰地固定下来，跟你那高科技互补。”

　　两人再次投入到工作中。气氛依旧严肃，但之前那种几乎要凝固的沉重感，却悄然消散了一些。他们不再仅仅是因“灵障共振”而被迫捆绑的搭档，更像是……站在了同一战壕里，面对着共同敌人的战友。

　　沈砚负责技术层面，他的操作精准、高效，如同精密的外科医生，小心翼翼地从脆弱的残魂中提取着关键信息。顾临渊则动用他的玄学手段，用符咒的力量安抚、稳固并显化那些模糊的记忆片段，他的动作依旧带着些随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他们偶尔会低声交流。

　　“这个注射器的型号，可以追溯来源。”

　　“屏幕角落那个标志……有点像某个已注销的医疗研究机构……”

　　“苏晚那个徽章……能量波动很奇特，我得仔细感应一下……”

　　过程中，难免有意见相左或操作衔接不畅的时候。但不同于以往的互相嫌弃或争吵，他们更多地是快速交换意见，找到折中或更优的方案。那种因深度了解和被迫磨合而产生的默契，在高压环境下悄然生长。

　　夜深了，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只有安全屋的操作台还亮着微光，映照着两个专注的身影。

　　在一次尝试固化一段关键记忆时，顾临渊因精神力消耗过大，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一直分心留意着他状态的沈砚，几乎在同一时间，通过连接传递过去一股稳定而温和的精神力支援，如同在他即将力竭时，从背后轻轻托了一把。

　　顾临渊稳住身形，有些诧异地看了沈砚一眼。

　　沈砚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只是淡淡地说：“保持效率。你的精神力波动影响了符咒稳定性。”

　　顾临渊挑了挑眉，没戳穿他这别扭的关心，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了一点：“知道了，沈老师。”

　　他重新凝神绘符，感觉之前消耗的精神力似乎恢复得快了一些，连带着心头那股沉甸甸的压抑感，也仿佛被那无声传递过来的、微小的支撑力道，分担去了一些。

　　暗室之中，危机四伏，前路迷茫。但在这片由数据和符咒构筑的微光里，两个原本孤独的灵魂，因为一个共同要拯救的孩子，一个共同要对抗的敌人，正在以一种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速度，悄然靠近。

　　那根名为“灵障共振”的锁链，在捆绑他们的同时，似乎也正在成为连接彼此、传递温度与力量的桥梁。尽管这桥梁依旧狭窄，布满裂痕，但至少，他们已经开始尝试，并肩行走于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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