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地下的回响

　　警报声带来的短暂凝滞过后，安全屋内的气氛从刚才那种私密的、充满张力的对峙，转向了面对未知威胁时的专业与紧绷。

　　沈砚迅速坐回工作台前，双手在键盘上飞舞，调出城市地下管网结构图，与他刚刚捕捉到的能量脉冲信号进行叠加分析。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眼神专注，仿佛刚才那个被顾临渊逼到几乎失控的人只是幻觉。

　　“脉冲信号持续时间0.3秒，频率波段与已知‘彼岸’主动探测设备有差异，更接近……某种残余能量的周期性‘呼吸’。”沈砚语速很快，带着他特有的、将一切现象数据化的冷静，“初步判断非主动威胁，但需要确认源头。”

　　顾临渊已经拿起了他的罗盘和那串从不离身的古旧五帝钱。他闭上眼，指尖在罗盘天池上轻轻拂过，一股微不可查的灵力注入其中。罗盘指针先是疯狂转动了几圈，随后猛地定格，颤抖着指向东南方向，正是扫描仪探测到的方位。

　　“阴气不重，没有怨魂滞留的秽气，”顾临渊睁开眼，眉头却皱得更紧，“但有一种……很‘空’的感觉。像是一个被掏空了内脏的壳子，还在凭着惯性微微搏动。”他描述的感觉玄之又玄，却通过共振，清晰地传递给了沈砚一种“虚无的残留感”。

　　“我需要更精确的坐标进行风险评估。”沈砚头也不抬地说，“韩铮提供的结构图显示，这个安全屋下方有一个废弃的防空洞网络，部分区域可能与更早期的城市基建甚至自然溶洞交错。”

　　“交给我。”顾临渊将几枚五帝钱抛洒在桌面上，铜钱叮当作响，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散落 pattern。他低头凝视，手指快速掐算，“坤位有缺，坎水潜流……入口应该在东南角，往下约三丈（约十米）深处，有‘虚陷’之象。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倒像个……被遗忘的泄压阀。”

　　他的卜算结果与沈砚的结构图分析以及能量信号源深度基本吻合。

　　沈砚调出安全屋东南角的地面结构扫描图：“地表是加厚混凝土，没有明显入口。可能存在隐蔽通道或需要暴力破解。”

　　“暴力破解是你的专长，”顾临渊收起铜钱，走到东南角墙壁处，手掌贴上冰冷粗糙的水泥墙面，细细感知，“我的专长是找‘软肋’。”他闭目凝神，灵力如同细小的触须，沿着墙壁的缝隙向下渗透。

　　沈砚能感觉到顾临渊灵力探索时那种细微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消耗感，以及他集中精神时，内心那片“噪音”暂时平缓、只剩下纯粹感知的宁静状态。这种感觉很奇异，仿佛他自己也拥有了另一种视角。

　　几分钟后，顾临渊睁开眼，用脚尖点了点墙角一块颜色略深的地砖：“这下面。有微弱的空气流动，后面是空的。封堵的手法很老派，用了‘镇物’，不过年头久了，效力十不存一。”

　　沈砚走过去，蹲下身，用便携扫描仪仔细检查那块地砖。“内部结构松散，非承重部分。可以切开。”他站起身，从装备箱里取出一个小型激光切割器，“退后，会有粉尘和有害气体释放。”

　　顾临渊依言后退几步，看着沈砚熟练地戴上防护镜，启动切割器。高能激光束与混凝土接触，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和刺鼻的气味。沈砚的动作精准而稳定，手臂没有一丝颤抖，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的外科手术。

　　通过共振，顾临渊能感觉到沈砚此刻内心如同他手中的激光一样，高度聚焦，摒除了一切杂念，只剩下对任务目标的绝对追求。这种极致的理性，在这种环境下，莫名地让人感到安心。

　　地砖被整齐地切割开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洞口，下面果然是黑洞洞的空间，一股带着陈腐泥土气息的冷风涌了上来。

　　沈砚先用环境探测器伸下去检测：“氧气含量正常，有害气体浓度低于危险值。存在未知能量辐射，强度微弱但持续。”

　　他收起探测器，看向顾临渊：“我先行，你断后。保持共振连接畅通，如有异常，及时预警。”

　　这是标准的战术队形安排，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若是平时，顾临渊少不得要刺他两句“指挥瘾又犯了”，但此刻，他只是点了点头，从包里摸出几张明黄色的符箓夹在指间：“你小心点，下面那‘空’的感觉让我不太舒服。”

　　沈砚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率先沿着切割开的洞口，借助绳索降了下去。顾临渊紧随其后。

　　下方是一条狭窄、低矮的混凝土通道，显然是几十年前的防空洞遗存。空气潮湿阴冷，手电光照过去，能看到墙壁上斑驳的苔藓和渗出的水痕。脚步声在寂静的通道里回荡，传出很远。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前行。沈砚负责用仪器探测前方环境和能量变化，顾临渊则警惕着可能存在的非物理性质威胁。

　　共振连接在这种封闭、未知的环境下，作用变得更加明显。沈砚能提前零点几秒“感觉”到顾临渊发现侧方岔道有微弱灵体残留时的警惕，而顾临渊也能在沈砚的仪器捕捉到能量细微飙升前，就“感知”到沈砚肌肉的瞬间紧绷。

　　这种超越五感的协同，极大地提升了探查的效率与安全性。他们像两个共享了部分神经元的独立个体，默契地规避着潜在的风险。

　　前行了大约五十米，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周围的墙壁也从人工混凝土逐渐变成了粗糙的天然岩壁。空气中那股“空”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就是这里了。”顾临渊停下脚步，手中的罗盘指针颤抖得更加剧烈，“那‘搏动’的感觉源头，就在前面那个岩洞后面。”

　　沈砚的扫描仪也显示，前方的能量辐射强度有了显着的提升。他示意顾临渊警戒，自己则小心地靠近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将一把微型探测机器人放了进去。

　　机器人传回的画面显示，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天然溶洞，洞壁上有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提供了一点照明。洞穴中央，没有任何预想中的仪器或遗迹，只有一地破碎的、像是某种陶瓷或玻璃的碎片，碎片中夹杂着几根扭曲断裂的金属线。

　　而在这些碎片中央，悬浮着一颗约拳头大小、不规则的多面体晶体。它通体呈现一种暗淡的灰白色，如同蒙尘的玻璃。正是这颗晶体，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微弱的节奏，明暗交替着，如同垂死的心脏般“呼吸”。那股让顾临渊感到“空”，让仪器检测到能量脉冲的源头，就是它。

　　“这是……‘灵枢’的残骸？”顾临渊走到沈砚身边，看着屏幕上的晶体，语气带着不确定，“而且是核心部分被暴力抽取后，彻底枯竭废弃的‘灵枢’。”

　　沈砚调取了数据库：“‘灵枢’，‘彼岸’早期用于临时存储和初步提纯‘灵韵’的容器。根据伊莉西亚资料显示，废弃的‘灵枢’通常会被回收或销毁，很少被遗弃在外。”

　　“看来这里曾经是‘彼岸’的一个临时据点，或者丢弃失败实验品的垃圾场。”顾临渊蹲下身，隔着一段距离观察那些碎片和中央的晶体，“这东西已经‘死’了，只是在凭着一丝惯性残留的能量‘呼吸’，很快就会彻底消散。”

　　就在这时，那颗灰白的晶体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靠近，尤其是顾临渊身上那属于修道者的纯净灵力，它最后猛地亮了一下，随即，一段破碎、混乱的画面，伴随着强烈的绝望和痛苦情绪，如同回光返照般，通过共振连接，猛地冲击向沈砚和顾临渊的脑海！

　　那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模糊不清，正用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从另一个剧烈颤抖的、人形的灵体身上，抽取着某种发光的能量，注入到一颗类似的、但光芒璀璨的晶体中……绝望的哀嚎，冰冷的机械运转声，能量被抽离时撕裂般的痛苦……

　　画面一闪而逝，那颗灰白晶体也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光泽，变得如同普通石头一般，啪嗒一声掉落在碎片之中。

　　冲击过后，通道内一片死寂。

　　沈砚脸色苍白，扶住了旁边的岩壁才稳住身形。那段破碎的记忆残片带来的负面情绪过于强烈，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而顾临渊则直接低骂了一声，额角渗出冷汗。他对于这种灵体层面的痛苦更加敏感，受到的冲击也更大。

　　通过共振，两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此刻的不适与心有余悸。那种感同身受，比任何语言都来得直接。

　　顾临渊喘了口气，看向沈砚，发现对方也正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未散的惊悸。

　　沉默了片刻，顾临渊先开了口，声音还有些发哑：“……妈的，‘彼岸’这帮杂碎。”

　　沈砚没有回应这句咒骂，他只是直起身，重新恢复了冷静，走到那堆碎片前，取出采样袋，小心地将一些碎片和那颗彻底黯淡的晶体收集起来。

　　“残留的记忆碎片具有研究价值。”他平静地说，仿佛刚才那个被冲击得几乎站不稳的人不是自己，“这也证实了，‘彼岸’在此地活动已久。这个废弃的‘灵枢’，或许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关于他们早期技术路线的线索。”

　　顾临渊看着他专业而冷静的动作，那种熟悉的、将一切情感因素排除在外的模式再次启动。但这一次，通过共振，顾临渊能感觉到，在那冰层之下，并非毫无波澜。刚才那段记忆残片带来的震撼与厌恶，依旧如同暗流般在沈砚心底涌动。

　　他没有戳破，只是走过去，帮着沈砚打着手电，看着他完成采样。

　　“走吧，”收集完毕，沈砚站起身，“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回程的路上，依旧沉默，但那种因为共同经历了一次精神冲击而产生的微妙联系，却比下来时更加紧密。

　　直到重新回到安全屋，将那个洞口暂时封堵好，沈砚才似乎彻底从刚才的影响中恢复过来。他走到工作台前，准备开始分析采集到的样本。

　　顾临渊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沈砚身体一僵，回头看他。

　　“缓缓再说，”顾临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刚才那一下，不好受。我知道你感觉得到。”

　　他指的是通过共振感受到的，沈砚内心深处那并未完全平复的暗流。

　　沈砚看着顾临渊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又抬眼对上他那双此刻显得格外认真的桃花眼。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

　　但他没有立刻转身投入工作，而是走到物资箱旁，拿出了两瓶水，将其中一瓶递给了顾临渊。

　　“补充水分。”他语气依旧平淡。

　　顾临渊愣了一下，接过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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