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同守一夜

　　情绪的剧烈起伏，加上灵力和心神的巨大消耗，宦清欢在得到陆承宇的承诺后，精神一放松，强烈的疲惫感便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她依旧保持着倚靠石阶的姿势，头却不知不觉地，轻轻靠向了身边唯一的热源与支撑——陆承宇的肩膀。

　　起初只是无意识的触碰，但在感受到那宽阔肩头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沉稳气息后，她最后一丝强撑的意识也涣散了，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竟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承宇在她靠过来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自幼在茅山清规戒律下长大，成年后更是常年与各种灵异事件打交道，与人，尤其是与女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混合着墨香与一种独特灵韵的气息，能感受到她隔着衣物传来的体温，以及那微弱却规律的呼吸拂过他颈侧的触感。

　　这种陌生的、柔软的依赖，让他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有些无措，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全然信任的满足感。

　　他低头，借着清冷的月光，看着她沉睡的侧颜。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平日里总是微蹙着思索或带着坚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苍白的脸颊因为熟睡而透出一点淡淡的血色，显得格外恬静，甚至有些脆弱，与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关键时刻却又异常勇敢决绝的古籍组研究员判若两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她卷起衣袖后，裸露在外的那一截小臂上。那紫色的灵篆纹路在月光下依旧清晰刺目，如同神秘的藤蔓缠绕在白皙的肌肤上。这是她为了救他，在白果大桥下强行施展禁术留下的印记，是牺牲与守护的证明。

　　陆承宇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那里面蕴含的冷峻似乎被月光融化，只剩下深沉的心疼与一种坚定的守护之意。他小心翼翼地，尽量不惊动她，动作极其轻柔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那件507所标准的深色作战服外衣，然后，像覆盖什么易碎的珍宝般，轻轻地披在了宦清欢的身上，仔细地掖好衣角，为她抵御夜间的寒凉。

　　他就这样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她最坚实的依靠。夜风拂过院落，吹动荒草，带来远处田野的气息。他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肩头真实的重量，心中一片奇异的宁静。什么茅山戒律，什么五弊三缺，什么前路艰险，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遥远了。他只知道，这个靠在他肩上安睡的女子，他想要护她周全，不止是因为承诺，不止是因为同僚之谊，而是源于内心深处一种更本能、更强烈的牵引。

　　苏清月抱着整理好的设备，从临时指挥点出来，本想询问下一步安排，刚踏入院子，就看到月光下那相互依偎的剪影。她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瞬间露出了然的、带着揶揄的笑意。她悄悄缩回脚步，躲回门廊的阴影里，看着陆承宇那小心翼翼为宦清欢披上外套、又僵着身子不敢乱动的模样，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啧啧，平时冷得像块茅山冻石的陆顾问，也有今天……”她低声嘀咕着，眼中却满是祝福。她想了想，轻手轻脚地走到院门旁的廊下，找到了那个老旧的照明开关，“啪嗒”一声，将院子里那盏昏黄的老旧廊灯也关掉了。

　　整个院落，彻底沉浸在一片温柔的月光之中，只有星辉与月华，无声地笼罩着石阶上那对相互依靠的男女，静谧而美好。

　　……

　　宦清欢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温暖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首先感受到的是透过眼皮的、清晨微熹的天光，以及周身被一种清冽又沉稳的男性气息淡淡包裹的感觉。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并非躺在临时据点的床上，而是……靠在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物体”上。

　　她倏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深蓝色的作战服布料，视线微微上移，是线条利落的下颌……再往上，便对上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陆承宇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或许根本一夜未眠，正低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初醒的朦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平静，似乎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柔和？

　　宦清欢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彻底清醒，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陆承宇的外套，而自己竟然就这么靠着他睡了一整夜！

　　“我……我……”她慌忙直起身，手忙脚乱地想将外套还给他，舌头却像打了结，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尴尬、羞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承宇看着她瞬间爆红的脸颊和慌乱无措的眼神，眼底那丝柔和迅速隐去，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只是耳根处似乎也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晕。他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接过外套，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无妨。你消耗太大，需要休息。”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拍了拍衣角的尘土，“先回所里交差，陈所长或许能从这血字砚里，找出更多关于宦成的线索。”

　　他没有提及昨夜她的失态倾诉，也没有提及那交握的双手和依靠的温暖，仿佛那一切都只是任务过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但他这般故作平静的态度，反而让宦清欢怦怦乱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她也连忙站起身，低低地“嗯”了一声，不敢再看他，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依旧贴身佩戴的河图洛书碎片，又感受了一下怀中灵篆砚的温润，心中那片因家族秘辛而冰封的角落，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坚定的暖流。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至少在此刻，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晨光渐亮，驱散了最后一缕夜色，也照亮了古宅院落中，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晨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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