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道陨之模

　　所谓的风，刮在脸上，都带着一股子铁锈和尘土的涩味，干巴巴的，吸进肺里，像揣了一把沙子。天是永远也洗不干净的灰黄色，日头有气无力地悬着，光线稀薄，照得大地一片惨淡。

　　这就是道陨时代，灵脉枯死，法则沉寂，仙踪早已成了茶馆里说书先生口中，那需要狠狠一拍惊堂木才能引出的、遥远得发霉的故事。凡人挣扎于温饱，修士……呵，这世上还有几个真正的修士？大多不过是仗着祖上流传下来几手粗浅的引气法门，比凡人多几分力气，跑得快些，跳得高些，便自觉高人一等的“武夫”罢了。

　　李洛背着几乎与他等高的柴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李家坳的土路上。柴枝粗糙，将他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短褂磨得簌簌作响。他年岁不大，身量还未完全长开，但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作，让他显得比同龄人更加瘦削，只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两口古井，映着这灰败的天地，看不出太多情绪。

　　凡骨。这是村里那个曾经在某个小宗门当过几年外门杂役的老村正，多年前摸过他根骨后，撇着嘴给出的断语。两个字，钉死了他的命。在这道陨之末，没有灵根，便是彻头彻尾的尘埃，连被那些“武夫”老爷们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他紧了紧肩上的绳索，勒得肩胛骨生疼。前方路边，歪歪扭扭地倒着一截枯树，不知死了多少年，树皮都掉光了，露出里面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木质。李洛停下脚步，习惯性地抽出别在腰后的柴刀，打算将这最后的木质也分解了带回去当柴烧。

　　柴刀砍在枯木上，发出沉闷的“咄咄”声。几刀下去，一块硕大的、布满孔洞的木头松脱下来，滚落在地。李洛弯腰去捡，手指触及木头的瞬间，却猛地一顿。

　　触感不对。这枯木内部，竟是温热的？

　　他疑惑地用力掰开那块朽木，碎屑纷飞中，一个物件“哐当”一声掉在干硬的地面上。

　　那是一只小鼎。

　　通体黝黑，毫不起眼，只有婴儿拳头大小，三足两耳，样式古拙到了极点，鼎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污垢和木屑，像是已经在枯木里沉睡了几百年。若非那残留的、与周围阴冷环境格格不入的温热感，李洛只会把它当成一块形状奇怪的石头。

　　他捡起黑鼎，入手沉甸甸的，远超同等体积的石块。用袖子使劲擦了擦，污垢下露出的鼎身依旧是那种吸光的黑，没有任何花纹，也没有任何灵力波动——这时代，本就没什么东西还能有灵力波动了。

　　鬼使神差地，李洛将中午剩下、揣在怀里仅有的半块干硬的糙米饼子拿了出来，犹豫了一下，轻轻放在了鼎口。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大概是饿昏了头，居然会对一块破石头产生期待。正要伸手将饼子拿回，异变陡生！

　　那黑鼎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震，鼎口内仿佛有幽光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放在上面的糙米饼子，就在他眼前，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是碎裂，不是融化，就是那么凭空不见了踪影，连一点渣子都没剩下。

　　李洛瞳孔骤缩，猛地后退一步，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他死死盯着掌中那黢黑的小鼎，心脏“咚咚咚”擂鼓一样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

　　吞……吞掉了？

　　他喘着粗气，四下张望，荒郊野岭，空无一人。一种混合着恐惧和难以言说的激动情绪，像野草一样在他心底疯长。他颤抖着，又从柴捆里抽出一根细小的枯枝，小心翼翼地伸向鼎口。

　　枯枝触及鼎口的瞬间，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

　　真的！这东西，能吞噬物体！

　　李洛将黑鼎死死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滚烫。他不敢再试，也不敢声张，将这诡异的黑鼎紧紧揣进怀里，贴着最里层的衣物，然后背起柴捆，几乎是跑着冲回了那个位于李家坳最偏僻角落的、四面漏风的破旧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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