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黑水暗涌,佛母低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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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济南府与乐安州交界,黑水荡。此地乃广袤无垠的沼泽湿地,河道如迷宫般纵横交错,一人多高的芦苇荡在暮色中连绵起伏,随风发出沙沙的呜咽。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水汽与腐殖质的混合气味,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水鸟孤寂的啼鸣,更衬得四周荒凉而诡秘。
一处看似废弃多年的渔家窝棚,半淹在泥水之中,摇摇欲坠。棚内,一盏昏黄的油灯如豆,勉强驱散些许黑暗,将两张对峙的面孔映照得阴晴不定。
韦弘身着不起眼的深色棉布直身,神色平静如水,端坐在一张粗糙的木凳上。他身后,两名作随从打扮的汉子垂手而立,眼神低垂,却如蛰伏的猎豹,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凛冽气息。
对面,白莲教佛母唐赛儿,褪去了往日那身象征性的靛蓝粗布裙,换上了一套寻常村妇的灰布衣衫,头发用木簪简单绾起,脸上未施粉黛,甚至刻意涂抹了些许泥灰,遮掩住原本清秀的轮廓。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如寒潭般,压抑着翻涌的惊涛与极致的屈辱、不甘,以及一丝认命般的绝望。她身侧,仅跟着董彦晖,同样面色凝重,如临深渊。
会谈已进行了小半个时辰。油灯的光芒在韦弘平静无波的脸上跳跃,却映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他刚刚以一种近乎宣读律令般的平直语调,逐条复述了汉王定下的“规矩”——停止一切公开活动、化明为暗、组织结构精简并报备、情报传递必须通过指定单线、无条件提供死士…
每一条,都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锉刮着唐赛儿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骄傲与侥幸。
棚内死寂,唯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棚外风吹芦苇的沙沙声。
良久,唐赛儿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有些嘶哑:“韦先生…贵东家的条件,未免…太过严苛。化明为暗,精简人员,我等可以做到。但所有情报必经贵方之手,我教…岂非自废耳目,成了聋子瞎子?再者,教中兄弟皆是为信仰聚义,并非谁家私兵,这‘无条件提供死士’…请恕难从命!”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也要为白莲教争得一点点自主的喘息之隙,这是她作为领袖的责任。
韦弘闻言,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用手中一根细木棍,轻轻拨弄了一下灯芯,让火光稍微亮了些许。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在闲庭信步。
“佛母此言差矣。”他的声音平淡无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非是严苛,而是必要。既是合作,便需有章法,方能长久。耳目?佛母以为,尔等如今那些零散眼线,比之我东家麾下‘听风阁’如何?”他轻轻一句反问,便让唐赛儿脸色一白,想起了那被轻易抹去的几个坛口。
“情报经由我方,非是要夺尔等之能,恰是为了甄别、印证,去芜存菁,以免错误信息误导大局,反害了贵教弟兄性命。此乃保全之力,而非剥夺之举。”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至于死士…佛母当知,世间从无凭空而得之助力。欲得庇护,必显价值。贵教如今之价值,除了一些故纸堆里的北地情报,便只剩这些…敢舍身之人了。莫非佛母以为,仅凭几句口号,便能换来东家倾力相护?”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唐赛儿脸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深邃得令人心悸,仿佛能看透她内心深处所有的恐惧与算计。
“东家曾言,”韦弘缓缓道,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近乎漠然的残酷,“合作之道,贵在坦诚,贵在…认清时势。佛母是聪明人,当知如今之势,非是尔等选择东家,而是东家…选择了尔等。若非东家一念之仁,贵教如今安在?肃宁、德州、高唐州…便是前车之鉴。”
“喀嚓!”一声轻响,是董彦晖因极度愤怒与恐惧,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木凳的边缘。
唐赛儿身体微微一颤,韦弘的话,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她最后一点伪装。是啊,哪有什么谈判?这根本就是一场…招安。不,甚至比招安更甚!招安尚有朝廷法度、招安条款可循,而此刻,对方给出的,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赤裸裸的吞并条件!反抗?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黑水荡这片茫茫沼泽,立刻就会成为她和青岩的葬身之地,而白莲教残部,将会在接下来几天内,被彻底从世间抹去,如同从未存在过。
巨大的无力感与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仿佛看到历代教首浴血奋战的身影,看到无数教众虔诚膜拜的面孔…难道白莲教的传承,最终要以这种彻底丧失自我、沦为他人暗刃的方式苟延下去吗?
可是…若不如此,立刻就是灰飞烟灭!
挣扎…还有意义吗?
棚内再次陷入死寂,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油灯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良久,唐赛儿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肩膀微微垮塌下来,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一种认命后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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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字,从她干涩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沉重如山,“东家的条件…我们…接受。”
韦弘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他微微颔首:“佛母明智。东家亦非刻薄之人。”
他略作停顿,目光似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落在唐赛儿脸上,语气依旧平淡,却说出了一番让唐赛儿和董彦晖都浑身一震、如遭雷击的话:
“东家曾言,”韦弘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了窝棚内压抑的空气,“世间万物,皆有根由。白莲教屡剿不绝,非因几句‘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偈语真有通天之能。究其根本,乃是这天下,土地兼并日甚,官僚贪腐横行,多少农户失地,工匠破产,沦为流民饥民,心中积郁了滔天的怨愤与绝望,却无处申诉,无人理会。”
他仿佛在复述一段与他毫不相干的论述,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这怨气,总需一个口子宣泄,总需一个寄托存身。尔等白莲教,不过是恰好提供了这样一个口子,一个看似能容纳这怨气的粗糙容器罢了。尔等今日之势,非因教义精妙,实乃这世道…需要这样一个‘脓疮’,来彰显其病入膏肓。”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无比地剖开了白莲教看似神秘狂热的表象,直指其最本质、最残酷的社会根源!它完全跳出了“朝廷剿匪”或“邪教惑众”的固有框架,从一个前所未有的、高耸入云的角度,冷漠地揭示了白莲教不过是时代悲剧的产物和缩影。
这不是指责,不是批判,而是一种…近乎天道般的冰冷诊断!
唐赛儿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她身后的董彦晖更是张大了嘴,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们预想过汉王会威逼、利诱、羞辱,却从未想过,对方阵营的核心人物,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如此透彻、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理解”的口吻,道出他们内心最深处的、甚至自己都未必完全清晰认知的悲凉现实!
这种“理解”,比任何威胁恐吓都更让唐赛儿感到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她以及她所代表的万千教众的苦难与挣扎,在对方眼中,早已被看得通通透透,不过是历史洪流中一段可以分析的冰冷注脚。
韦弘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震惊,继续平静地说道,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仿佛来自他身后那位东家的意味:“故而,东家说,你们今日之选择,并非仅是屈从于力,或许…亦是看清了时。依附于一方势力,或许终非正道,但在这浊世之中,先活下去,让更多人活下去,或许才是…最现实的‘慈悲’。”
他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唐赛儿一眼,语焉不详地补充了一句:“东家还让某转告佛母:你们如今看到的、理解的,或许都并非东家最终所要的。但你…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此言一出,更是迷雾重重,仿佛在绝望的谷底,又投下了一缕难以捉摸的微光,暗示着一条远超当前权力争斗的、更加宏大却未知的路径。
唐赛儿彻底怔在了原地,浑身冰凉,心中却翻江倒海。所有的屈辱、不甘、愤怒,在这一刻,都被这番石破天惊的话搅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震撼与茫然。
汉王朱高煦…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仅拥有可怖的力量,更拥有这种洞穿世事的、近乎魔鬼般的眼光!他看待白莲教,不是看待一群该被剿灭的匪类,而是…而是在看待一种可以被理解、甚至可以被利用的“社会现象”!
在这种巨大的、认知层面的冲击下,她刚才那点关于“自主权”的挣扎,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屈服于一个仅仅力量强大的对手,或许还有不甘。但屈服于一个似乎从更高维度“理解”了你乃至你代表的群体苦难根源的存在…这种屈服,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宿命感和一丝诡异的说服力。
她原本僵硬的肩膀,终于彻底垮塌下来,不是出于绝望,而是出于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无力与…诡异的平静。
“民妇…谨记东家教诲。”这一次,她的回答不再充满挣扎,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被洗礼过的疲惫。她或许没有完全理解,但她真切地感受到,她以及白莲教的命运,已经被一个完全超出她想象的存在,安排得明明白白。
韦弘微微颔首,似乎对她的反应表示满意:“如此甚好。东家吩咐了,城外三十里那处废弃砖窑,可暂借贵教核心人员栖身避风。一应日常米粮、伤药,会有人定期送至窑外三里处的歪脖子柳树下。若有紧急情报,可至乐安城西‘济民药铺’,寻一位姓周的掌柜,言明‘取三月初三的定风散’,他自会安排接应。”
这看似援助的安排,实则更是严密的控制。指定地点,指定交接方式,单线联系…白莲教残部,从此将被牢牢拴在汉王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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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赛儿木然地点了点头,已无心再去争辩什么。
“此外,”韦弘继续道,“东家对北元动向、九边军镇虚实、乃至朝廷近期对藩王动向的舆情,甚为关切。望贵教能尽力搜集此类信息,及时报来。此乃展现贵教价值之关键,切莫…令东家失望。”
他这是在布置具体的任务,将白莲教残部彻底纳入汉王的情报搜集体系。
“我…明白了。”唐赛儿低声道。
“今日之议,到此为止。”韦弘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后会…未必有期。一切事宜,按既定章程办理即可。”
他说完,微微颔首,不再多看唐赛儿二人一眼,转身便带着两名随从,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窝棚,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与无尽的芦苇荡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窝棚内,只剩下唐赛儿与董彦晖,以及那盏摇曳的孤灯。
“佛母!”董彦晖声音沙哑,充满悲愤与不甘。
唐赛儿抬手制止他,目光投向棚外无边的黑暗,良久,才用一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情绪的、极度疲惫的声音缓缓道:
“青岩…他说的对。活下去…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才是现在唯一的‘道’。”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却不肯熄灭的星火:
“记住今晚的话,记住这份…‘理解’。然后,咽下去。活下去,等下去。等一个…或许不一样的将来。”
两人熄灭油灯,融入黑水荡的夜色。白莲教没有消亡,它只是被迫吞下了一切尊严,换取了在更深阴影下喘息的机会,并将一颗复杂莫测的种子,埋入了汉王那深不见底的棋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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