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风雨同舟

　　通州船坞纵火案的余波尚未平息，京师上空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护国公府虽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府门外的眼线似乎多了些，连每日送来的菜蔬粮油，都需经过护卫更严格的检查。林战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格物院或书房，与沈墨、周铁锤等人商讨着“破浪号”的修复细节与应对之策。他神色如常，指挥若定，但眉宇间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却逃不过一个人的眼睛——靖王府郡主，李清荷。

　　自林战脱罪回府，尤其是“林记”商号声名鹊起以来，李清荷与他的往来，已从最初雪中送炭的义举，渐渐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默契与牵挂。她钦佩他的才智与坚韧，更心疼他肩头背负的重压。纵火案的消息，她比外界知晓得更早，也更详细。那份深切的担忧，如同藤蔓，悄然缠绕心头。

　　这日午后，天空飘着细密的雪花。李清荷借口探望府中一位与靖王府有旧的老嬷嬷，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青呢小车，悄然来到了护国公府侧门。她没有惊动太多人，只让贴身丫鬟捧着一个小巧的食盒，在老管家林安的引领下，径直来到了林战的书房。

　　书房内，炭火温暖，墨香淡淡。林战正伏案绘制着一幅复杂的海船结构改进图，闻声抬头，见是李清荷，眼中掠过一丝惊喜，连忙起身相迎：“清荷？你怎么来了？这般天气……”

　　李清荷解下披风，露出略显清减的脸庞，眼中带着未加掩饰的忧色：“听闻前几日通州不太平，心里总是不安，过来看看。”她示意丫鬟将食盒放在桌上，“这是府里新做的几样点心，你……你莫要太过劳神。”

　　言语简单，却情真意切。林战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危机四伏、众人或觊觎或疏离的时刻，这份不问缘由的关怀，显得尤为珍贵。他请李清荷坐下，亲自为她斟上一杯热茶。

　　“劳郡主挂心了。”林战语气温和，“不过是些宵小之辈的伎俩，船厂有些损失，但并无大碍，‘破浪号’修复顺利，不日即可下水。”

　　李清荷却轻轻摇头，目光澄澈地看着他：“林世兄，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场面话。通州之事，父王亦有所耳闻，牵扯甚广，绝非寻常火灾。你身处漩涡中心，万事……定要小心为上。”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近日我隐约听得，三皇子府上与东南来的几位海商过往甚密，其中一人，姓郑，似乎……与漕帮有些不清不楚的关联。”

　　这个消息，与陈刚调查的方向不谋而合，甚至更为具体！林战心中一震。李清荷此举，无疑是冒了风险的。她将靖王府暗中留意到的信息透露给他，这份信任与支持，远非寻常。

　　“清荷……”林战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只觉得任何客套话都显得苍白。

　　李清荷微微垂下眼帘，纤长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我知道，你志在四海，胸有丘壑。这海贸之路，你既已选定，前方必是波澜重重。我……我帮不上什么大忙，只望你能平安顺遂。”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若有我能知晓、能转达的消息，必不会瞒你。”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顾夐《诉衷情》中的词句，悄然浮上林战的心头。无需海誓山盟，这风雨同舟的牵挂，这默默传递的讯息，已然胜过千言万语。他看着她眼中清晰的倒影，那里面盛满了担忧、信任与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自己这颗历经沧桑、习惯于算计与谋划的心，似乎也被这清澈的目光所浸润，变得柔软起来。

　　“你的心意，我明白。”林战的声音低沉而郑重，“这份情谊，林战铭记于心。如今局势微妙，你亦要多加小心，莫要因我而卷入是非。”

　　他沉吟片刻，起身走到内室，取出了一个用锦缎包裹的扁平木匣。打开匣子，里面是一面巴掌大小、镶嵌着紫檀木边框的琉璃镜。但与寻常贡品琉璃镜不同，这面镜子的边框更为精巧，背面用微雕技艺刻着几丛幽兰，镜柄可折叠，便于携带。更特别的是，镜面似乎经过特殊处理，光洁度极高，映像尤为清晰。

　　“这面镜子，是我让匠作院特制的。”林战将镜子递给李清荷，“其框内暗藏机括，必要时可弹出薄刃，以作防身。镜面亦比寻常更坚，等闲磕碰不致碎裂。你带在身边，或许……能让我安心些。”

　　这并非一件简单的礼物，而是融入了关切与保护心思的贴身之物。李清荷接过镜子，触手温润。她打开镜盖，清晰地看到自己微红的脸颊和波光流转的眼眸，也看到了身后林战那专注而温和的目光。她的心，如同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层层涟漪。

　　“很……很精巧。”她低声说，将镜子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心意，“我会随身带着。”

　　窗外，雪渐渐大了，覆盖了庭院的枯枝，世界一片素净。书房内，炭火噼啪，茶香袅袅，两人相对无言，却有一种无声的暖流在静静流淌。风雨或许将至，但这一刻，同舟共济的心，让严寒也变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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