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靖王破局

　　“林战在琼州，形同独立！”

　　周正清这声诛心之论，恰似惊雷滚过琉璃瓦，又似冰水猛泼入滚油，“滋啦”一声就在麟德殿中炸开。鎏金铜炉里的檀香骤然被惊乱的气流卷得四散，烟缕扭曲着撞上殿中林立的朝笏，正如百官此刻紊乱的心绪。不少文官脸色瞬间煞白，手按笏板的指节泛出青白，连呼吸都刻意屏住，生怕胸口起伏太大，被陛下错看成心有戚戚。这哪里是寻常弹劾？周御史字字如刀，直往“谋逆”二字上扎——大夏开国百年来，权臣拥地自重的罪名，从来都是株连九族的铁律。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站班前列的林战与御座上的夏仁宗之间紧张逡巡。林战一身银甲未卸，襟前还沾着北疆的风尘，却始终脊背挺直如松，只是下颌线绷得极紧，显见也在凝神待变。御座上的夏仁宗则半隐在十二章纹的冕旒之后，脸色晦暗不明，唯有指尖偶尔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敲得满殿人都跟着心跳失序。

　　死寂像厚重的锦缎，将整个麟德殿捂得人喘不过气。就在这时，一道沉稳如山的声音穿透凝滞的空气，带着玉石相击的清越质感。

　　“陛下，臣有本奏！”

　　话音落时，靖王李容与已从朝班中从容出列。他身着玄色王袍，衣料上用银线绣着暗纹流云，行走间袍角拂过金砖地面，无声却自有威仪。手中玉笏握得端正，指腹摩挲着温润的笏面，步履稳健如踏山岳，径直走到殿中，与面色激愤、袍袖翻飞的周正清并肩而立。明明是同样站在殿心，周正清像燃到极致的爆竹，而他却如渊渟岳峙，连呼吸都透着沉静，瞬间就形成了鲜明对比。

　　靖王没有先看林战，也未理会周正清投来的怒视，而是转身面向御座，手中玉笏轻轻叩击地面，发出“笃”的一声脆响，随后深深躬身，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臣李容与，叩见陛下。”

　　“靖王有何话说？”夏仁宗的声音从冕旒后传来，听不出半分喜怒，但细心人都能察觉，他原本微垂的头颅微微前倾，藏在冠帽阴影里的目光，正牢牢锁在靖王身上——这位素来不问朝政的王爷，今日突然发声，绝非偶然。

　　“陛下，”靖王缓缓直身，转身时衣袍旋出一道规整的弧线，目光平静地扫过周正清身后那群面色愤懑的御史，最后重新落回御前，声音清晰如钟，字字传至殿角，“周御史忧心国事，拳拳之心，臣与百官皆感佩。然，其所论之词，臣以为，是蔽于一隅之表象，而暗于社稷之大理！”

　　“大理”二字，他咬得极重，正是前番林战在御书房辩驳时的核心论调。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谁都听明白了，靖王这是要公然为林战站台。

　　夏仁宗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抬手虚扶：“哦？何为‘一曲’？何为‘大理’？靖王细细道来。”

　　“臣所谓‘一曲’，便是周御史只盯着林战权重、琼州势大的表象，便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忠良之心；却对林战所作所为，于国于民创下的‘大理’，视若无睹！”靖王话音陡然拔高，玉笏在手中一振，“黑山口一役，三万蛮族铁骑灰飞烟灭，北疆千里防线重获安宁，边地百姓再不用夜枕刀戈，此乃护国安民之‘大理’！琼州工坊铸出的霹雳炮、连发火铳，武装我大夏将士，让边关守军再不用凭血肉之躯硬抗敌骑，此乃强军固防之‘大理’！林战在琼州设格物学堂，教百姓识数算、明机理，培育出的人才遍布工坊军营，此乃开启民智之‘大理’！”

　　他每说一条，便向前踏出一步，玉笏直指殿外，仿佛要将那些功绩一一铺展在众人眼前。阳光透过殿宇高处的明窗斜射进来，恰好落在他脸上，映得那双眸子亮如寒星。

　　“周御史言林战‘专权’，臣倒要问一句，”靖王突然转向周正清，目光锐利如刃，“若林战真有私念，何不将霹雳炮秘技藏于琼州，独占强军之利？他却反将图纸、匠师尽数送入兵部，手把手教禁军操演，助我大夏整军备战——这等胸襟，何来‘专权’之说？”

　　周正清脸色一滞，张口欲辩，靖王却不容他插话，声音愈发铿锵：“至于御史台所指‘推诿’，更是无稽！新式火器操典远比弓马繁复，炮药配比差之毫厘便会炸膛，将士若未练熟就仓促列装，岂非要让我大夏儿郎白白送命？林战暂缓列装，是稳扎稳打，是对将士性命负责，这是将帅的沉稳，而非权臣的跋扈！”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朝班中窃窃私语的官员，话锋一转，直指“结党”之嫌：“更遑论‘结党’二字！格物门生所学，皆是经世致用的实学，所谋皆是强国富民的良策。他们或在工部督造器械，或在户部核算粮秣，或在边关改良农具——无一人不为陛下效力，无一事不为朝廷分忧，何来结党？难道就因他们皆是林战所教，便成了私属？若此理成立，那孔圣人三千弟子，岂不成了鲁国私党？此论谬矣！”

　　这番话掷地有声，连御座上的夏仁宗都微微颔首，指尖的敲击声也停了。

　　“至于最要害的‘形同独立’……”靖王说到此处，语气陡然变得沉重，他缓缓转身，面对满朝文武，声音里带着一丝叩问的意味，“诸位同僚，尔等可曾静心想过，琼州瘴疠横行，远离中原，林战放着京城的荣华富贵不享，偏要去那蛮荒之地苦心经营，难道真是为了在那里称王称霸吗？”

　　殿内鸦雀无声，连风吹动殿角幡旗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不等众人回应，便自答自问，将话题猛然拔高，字字如惊雷炸响：“非也！那是因为琼州乃我大夏南疆门户，是扼守南洋的海疆锁钥！诸位可知，近三年来，西洋‘天鹰帝国’的船队已在南洋劫掠了七支我大夏的商船队？他们的战船比我朝最大的楼船还要坚固，火炮射程能远出三倍有余——其野心昭然若揭，下一步，便是觊觎我南疆沃土！”

　　说着，他抬手指向殿侧悬挂的巨幅舆图，“林战在琼州开矿炼钢铁，是为造坚船；建工坊铸火炮，是为御外敌；练水师整军备，是为守海疆；兴学堂育人才，是为长久计！他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私建独立王国，而是为我大夏筑起一道海上屏障，防范那虎视眈眈的外患！此乃未雨绸缪，是深谋远虑，是真正的为国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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