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信息网的延伸

　　咸湿的海风裹挟着热带植物特有的浓郁气息，吹拂着初具规模的“大夏军工集团”厂区。高炉的烟囱日夜不息地冒着白烟，锻造工坊里传出有节奏的金铁交鸣，新开辟的晾晒场上，铺满了新制的椰壳炭。一派生机勃勃，却又与中原腹地的井然有序截然不同，带着几分拓荒地的粗犷与野性。

　　林战站在新落成的总办衙署二楼的望台上，俯瞰着这片倾注了他数月心血的土地。军工生产已步入正轨，标准化与流水线带来的效率提升显而易见，第一批完全符合新标准的制式腰刀和强弓已交付琼州水师试用，反响颇佳。

　　然而，他眉宇间却并未完全舒展。原料供应时有不畅，价格波动剧烈；对中原乃至江南的市场需求变化，总慢上半拍；更远处，关于天鹰帝国舰队的零星传闻，真假难辨，却如同悬于海平线上的阴云，令人不安。信息，成了制约这南疆基业进一步发展的瓶颈。他急需一双敏锐的眼睛，一对灵通的耳朵，一张能覆盖东南沿海乃至更远地方的信息网络。

　　就在这时，一名亲随快步登上望台，躬身禀报：“公子，码头来报，苏姑娘的船队到了！”

　　林战眼中精光一闪，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快请！”

　　半个时辰后，总办衙署的正堂内。风尘仆仆却难掩明艳的苏婉清，正捧着一杯热茶，细细讲述着沿途见闻与京中近况。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骑装，只是面料换成了更适合炎热的轻薄丝绸，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

　　京城有靖王殿下和清荷姐姐照应，‘林氏净坊’运转如常，‘浣花粉’已行销大半个北方，利润稳定。三皇子那边，自上次御前挫败后，暂时蛰伏，但小动作不断，仍需警惕。她语速很快，条理清晰，“我离京前，已通过瑞昌号渠道，将大量资金兑换为金票和南方紧俏的北货，随船带来。后续还有三船物资，半月内可抵达。”

　　林战颔首，心中安定不少。有苏婉清坐镇后方理财，他才能在南疆心无旁骛地开拓。

　　“婉清，你来得正是时候。”林战引她走到悬挂的巨幅东南沿海舆图前，手指点过琼州、广州、泉州、明州等重要港口，“军工初成，然孤悬海外，信息闭塞，如盲人行路。原料价格、市场供需、海事动向，乃至各方势力暗流，我等皆知之甚少，处处受制。”

　　苏婉清凝视地图，聪慧如她，立刻明白了林战的忧虑以及召唤她前来的深意。她微微扬起下巴，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公子是欲在此地，重建一张比京城时更庞大、更敏锐的商情之网？”

　　“不止于商情。”林战目光深邃，“军情、舆情、物情，凡有利于我辈在此立足、发展之情报，皆在网罗之列。我要让这琼州，不再是信息的终点，而是汇聚东南乃至海外资讯的中心！”

　　“我明白了。”苏婉清放下茶盏，走到图前，纤细的手指精准地划过几个关键节点，“此事非一蹴而就，需循序渐进。第一步，借鸡生蛋。可优先与广州‘十三行’、泉州蒲氏海商等已有合作的大商帮加深联系，许以微利，约定定期互通沿海各港货价、船期。他们的商船往来频繁，消息灵通，是为最佳耳目。”

　　“第二步，扎根布局。”她的手指点向琼州本地以及雷州、高州等毗邻州府的码头，“可在这些地方设立瑞昌号分号或合作货栈，明面经营南北货殖，暗里收集地方舆情、物产丰歉、官府动向。尤其注意收购此地特产，如槟榔、椰子、热带硬木、香料，运往北方，既能盈利，又能自然融入当地信息流。”

　　“第三步，培养专才。”她看向林战，目光炯炯，“需挑选一批机敏可靠、精通数种方言的伙计，学习记录、加密、传递信息之法，派驻各点。此事，可与海兰珠妹妹商议，黎族同胞熟悉本地，且与沿海疍家渔民或有联系，疍家船小如蚁，遍布海湾，消息最是灵通不过。”

　　林战听得频频点头，苏婉清的思路与他所想不谋而合，且更为细致可行。“此事，我便全权交予你。人手、资金，一应所需，皆由你调配。格物学堂首批学员中，亦有可造之材，你可择优选用。”

　　“婉清必不负所托！”苏婉清敛衽一礼，眼中闪烁着迎接挑战的兴奋光芒。

　　雷厉风行是苏婉清一贯的风格。接下任务的次日，她便带着一队精干人手和充足的资金，乘船北上广州府。凭借瑞昌号的信誉和“林氏净坊”的金字招牌，她很快便与“十三行”几位行首达成了秘密协议。同时，她在广州最繁华的西关码头附近，盘下了一处不小的货栈，挂上“瑞昌琼记”的招牌，明里大量收购广东的铁器、瓷器、丝绸，以及琼州急需的某些特定药材和矿砂，暗里则开始了信息网络的编织。

　　短短一月之内，第一批经过筛选、加密的商情信息，便通过瑞昌号的信鸽渠道和定期班船，源源不断送达琼州林战的案头。

　　“广州府精铁价格上月涨三成，因北江铁矿渗水减产。”

　　“泉州港泊暹罗商船两艘，携来大量硫磺、犀角，似有意求购瓷器与生丝。”

　　“听闻明州有海商私下议论，见西方‘夹板船’（指欧式帆船）出没于吕宋以东洋面，形制与天鹰帝国舰船有相似处…”

　　“雷州半岛甘蔗丰收，糖价大跌…”

　　这些看似琐碎的信息，经过林战和苏婉清的分析提炼，立刻变成了决策的依据。林战当即下令，趁铁价未全面上涨前，加大采购储备；指示工坊尝试用部分蔗糖替代蜂蜜用于某些淬火工艺以降低成本；对关于西方舰队的传闻，则标记为最高关注级别，命人进一步核实。

　　信息网初显威力，但苏婉清并未满足。她深知，一个强大的情报体系，必须有自身强大的经济活力作为支撑和掩护。这一日，她向林战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

　　“公子，军工生产已趋稳定，然目前全靠北方资金输血。长此以往，非长久之计。琼州虽偏，物产却丰饶独特。我等何不利用现有工匠、设备，生产一些民用之物，销往内地，既可赚取利润反哺军工，又能借此扩大商路，使信息网络更自然、更深入地铺开？”

　　林战深以为然：“有何具体想法？”

　　苏婉清眼中闪着精明的光：“我观察已久。琼州、雷州一带，农耕多用简陋木犁，效率低下。我军工集团打造兵刃的边角料，以及熟谙铸造的工匠，稍加调整，便可批量生产优质铁制农具，如犁铧、镰刀、锄头等。此物于民生日用必需，需求巨大。我可利用正在铺设的商路，将其销往两广、闽浙，甚至江淮腹地。‘军工品质，农人利器’，此招牌一打，不愁销路。所得利润，便可支撑信息网络运作，并补贴军工研发。”

　　“妙！”林战击节称赞，“此计一举三得：盈利、惠民、扩网！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可抽调部分工匠，设立民用工坊，专司此事。”

　　说干就干。在苏婉清的统筹下，军工集团很快开辟了民用生产线。利用军工的标准化理念和优质钢材，一批批坚固耐用、规格统一的铁犁、镰刀被生产出来，打上“琼州军工”的印记。苏婉清通过瑞昌号的渠道，将这些农具与收购来的槟榔、椰子、香料一同装船北运。

　　这些价廉物美的农具一经推出，立刻受到了沿海农户的欢迎，销路迅速打开。“琼州军工”的名声，随着这些铁犁镰刀，悄然在内地民间流传开来，不再是遥远神秘的军械制造者，更是与民生息息相关的优质产品提供者。而搭载这些商品的商船，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信息网络中最可靠的载体，南来北往，将无数细微的信息汇入琼州。

　　总办衙署内，林战看着苏婉清送来的最新财报，民用农具的利润已然可观，初步实现了自我造血。而附在财报后的情报摘要，也愈发详实丰富。

　　他走到窗边，远眺碧蓝的大海。苏婉清的到来，如同为这庞大的军工机器装上了敏锐的神经与循环系统。信息在流动，资金在流转，这座南疆的基地，正以前所未有的活力，深深地扎根、蔓延，并与广阔的世界，逐渐连为一体。

　　“商贾之道，亦如用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林战轻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有苏婉清执掌这商业与信息的脉络，他对于即将到来的、更广阔海洋上的风雨，又多了几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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