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眼，凶尸初观察

　　第7章

　　夜色像浸透墨汁的棉絮，沉沉压在乱葬岗上空。林晚蹲在新开辟的菜田边，借着微弱的月光查看刚种下的草药嫩芽。向阳花的种子已经破土，两片嫩绿的子叶怯生生地顶着泥土，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得搭个棚子。”他低声自语，指尖拂过嫩芽周围的土壤。这几天用调和草药净化过的土地格外肥沃，连带着种下的种子都发芽得比预期早。但乱葬岗的夜太冷，又常有低阶怨魂游荡，不做好防护，这些嫩芽熬不过今晚。

　　身后传来窸窣声，小石头抱着一捆干草跑过来，脸颊冻得通红：“林大哥，你看这个行不行？”他把干草往地上一放，呼哧呼哧喘气，“我在那边的骸骨堆里找到的，还算干净。”

　　林晚接过干草翻看，纤维坚韧，确实是搭棚的好材料。他刚想夸几句，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远处的密林里，有两点幽绿的光一闪而过。

　　“别动。”林晚按住正要说话的小石头，声音压得极低，“看西北方向，那是什么？”

　　小石头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密林边缘的阴影里，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缓缓挪动。那影子比寻常凶尸更魁梧，肩膀上似乎扛着什么东西，每走一步，地面都发出沉闷的震动，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

　　“是……是铁甲尸？”小石头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抓紧了林晚的衣袖。前几日林晚超度周猛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具铁甲尸的凶戾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林晚却摇了摇头：“不是周校尉。你看它的动作，比普通铁甲尸更僵硬，而且……”他眯起眼睛，“它扛着的好像是具尸体。”

　　黑影渐渐走近，借着月光终于能看清全貌——那确实是一具铁甲尸，半边铠甲已经锈蚀脱落，露出下面青黑的腐肉。它的肩膀上扛着一具女尸，女尸穿着破烂的襦裙，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脸，看身形竟与之前超度的水怨魂有几分相似。

　　更诡异的是，这具铁甲尸的眼眶里没有鬼火，只有一片死寂的黑，仿佛被人操控的傀儡。

　　“它在往这边走。”林晚的心沉了下去，拉着小石头往山洞方向退，“快躲起来！”

　　两人刚钻进山洞，就听到外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菜田边。林晚透过石缝往外看，只见铁甲尸放下肩上的女尸，僵硬地弯下腰，用带着铁锈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刚发芽的向阳花。

　　它的动作极其笨拙，指节碰撞到泥土时发出“咔哒”声，却异常轻柔，像是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

　　“它……它在干嘛？”小石头吓得大气不敢出，“难道它也想种东西？”

　　林晚没有回答，眉头却越皱越紧。这具铁甲尸的行为太反常了。寻常凶尸只知杀戮，哪会对草药感兴趣？除非……它的执念与这女尸，与这些花草有关。

　　铁甲尸抚摸了一会儿嫩芽，又弯腰将女尸扛起来，转身朝着密林深处走去。走到一半，它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头看向山洞的方向——尽管眼眶里没有鬼火，林晚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

　　心脏骤然缩紧，林晚下意识地捂住小石头的嘴。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铁甲尸才重新挪动脚步，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铁链拖地的声响渐渐远去。

　　两人瘫坐在地上，后背都被冷汗湿透。

　　“太吓人了……”小石头喘着气，“它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不知道。”林晚的目光落在菜田的嫩芽上，铁甲尸刚才抚摸过的地方，嫩芽似乎长得更精神了些，“但它没有恶意，至少对这些草药没有。”

　　他想起《百草图鉴》里的一则注释：“怨气至深者，若执念系于某物，或会对其产生护犊子般的偏执，纵成凶尸，亦不改其性。”

　　难道这具铁甲尸的执念，就是守护这些花草，或是……那具女尸？

　　“明天得去查查。”林晚做出决定，“总不能一直被它盯着。”

　　小石头脸色一白：“还要去啊？万一它攻击我们怎么办？”

　　“它今天没攻击我们，说明有顾忌。”林晚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我们有调和草药，真遇上了，未必没有胜算。”

　　第二天一早，林晚带着调和好的向阳花粉和腐骨草汁，拉着小石头往铁甲尸消失的方向走去。密林里比外面更阴森，随处可见散落的骸骨和锈蚀的兵器，显然是以前修士激斗的地方。

　　“林大哥，你看这个！”小石头突然指着一棵古树的树干，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莲”字，笔画苍劲，像是用刀剑刻上去的。

　　林晚心中一动，凑近细看。“莲”字旁边还有几个小字，被岁月磨得几乎看不清，只能辨认出“护”“生”两个字。

　　“是周校尉？”小石头猜测，“他生前不是周家的校尉吗？难道和‘莲’有关？”

　　林晚摇摇头，周猛的执念是护主，而这具铁甲尸的执念显然与“莲”和花草有关，两者未必是同一人。但这两个字让他想起了被铁甲尸扛着的女尸——水怨魂的执念是未完成的婚礼，而很多地方的婚俗里，莲花正是象征纯洁的信物。

　　“往前走，小心点。”林晚握紧了装着调和草药的布袋，脚步放得更轻。

　　穿过一片骸骨堆，前面出现一个隐蔽的山坳。山坳里竟然开满了向阳花，金黄的花海在风中起伏，与周围的死寂格格不入。花海中央有一块平整的岩石，上面躺着一具女尸——正是被铁甲尸扛着的那具。

　　女尸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青白，反而透着一丝淡淡的红晕，像是睡着了一般。她的头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上面还别着一朵新鲜的向阳花。

　　而铁甲尸就站在岩石旁，像个忠诚的卫兵，一动不动地守护着。

　　“它真的在守护她……”小石头看得目瞪口呆。

　　林晚却注意到，女尸的胸口放着一块玉佩，玉佩上雕刻着一朵莲花，与古树上的“莲”字如出一辙。

　　就在这时，铁甲尸突然动了。它缓缓转过身，面向林晚和小石头的方向，虽然依旧没有鬼火，却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警告”意味。

　　“别冲动。”林晚按住想要后退的小石头，慢慢从布袋里掏出一小撮调和草药，朝着铁甲尸撒去。

　　金黄色的粉末落在铁甲尸身上，它的身体猛地一震，锈蚀的铠甲下渗出黑色的雾气，却没有像之前的血怨那样消散，反而凝聚成一只模糊的手，朝着林晚的方向挥了挥，像是在驱赶。

　　【系统提示：目标执念为“守护莲娘”，怨气与生机交织，无法直接超度。】

　　【检测到目标对调和草药有反应，建议尝试“渐进式净化”。】

　　渐进式净化？林晚明白了。这具铁甲尸的怨气太深，又与女尸的生机纠缠在一起，强行超度只会让两者一同消散。必须像调和草药那样，一点点化解他的怨气。

　　他从布袋里拿出更多的调和草药，这次没有撒向铁甲尸，而是撒在周围的花海中。粉末落在向阳花上，花朵瞬间绽放得更加灿烂，散发出的阳刚之气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轻轻包裹住铁甲尸和女尸。

　　铁甲尸的身体不再颤抖，眼眶里的死寂似乎也淡了些。它缓缓转过身，重新站回岩石旁，只是这次，肩膀不再那么僵硬了。

　　“它好像……不讨厌这个。”小石头惊讶地说。

　　林晚松了口气，看来方向是对的。他对小石头说：“以后我们每天来这里撒点调和草药，慢慢净化这里的怨气。”他看着花海中央的女尸，“或许有一天，我们能知道她是谁，知道这具铁甲尸为什么要守护她。”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和小石头每天都会来山坳撒调和草药。铁甲尸渐渐不再对他们抱有敌意，有时还会笨拙地捡起掉落的向阳花，别在女尸的头发上。

　　林晚也渐渐拼凑出线索：女尸名叫莲娘，生前是个种花女，与铁甲尸生前是恋人。后来莲娘病逝，铁甲尸悲痛欲绝，战死沙场后，怨气不散，化作凶尸，却仍记得要守护莲娘的尸身，还把她带到了这片曾经一起种花的山坳。

　　“真是个痴情人。”小石头听完林晚的推测，忍不住叹气。

　　林晚看着铁甲尸笨拙的动作，心中百感交集。在这残酷的乱葬岗，连凶尸都守着一份执念，一份温情。他突然明白，功德系统让他超度怨魂，或许不只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守护这些被遗忘的情感。

　　这天傍晚，两人撒完草药准备离开时，铁甲尸突然动了。它走到林晚面前，用锈蚀的手指了指山坳深处，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缓缓跪在地上，朝着林晚磕了个头。

　　林晚愣住了。

　　【系统提示：目标请求协助“安葬莲娘”，完成可获得大量功德值及特殊奖励。】

　　夕阳的余晖洒在花海中，铁甲尸跪在地上，背影佝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虔诚。林晚看着它，又看了看花海中央的莲娘，轻轻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具铁甲尸的执念，终于要到了解开的时候。而他在乱葬岗的路，也将迈出新的一步。暗处的眼睛不再是威胁，反而成了需要帮助的“生灵”，这或许就是医心渡魂的真谛——不仅要治愈伤痛，更要理解执念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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