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热河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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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时刚过,遥亭行营的号角便撕裂了塞北清寒的晨雾。

  沉重的辕门轧轧开启,御营护军铁灰色的甲胄在熹微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胤禑裹紧了身上的石青缎面薄棉袍,昨夜开始,不知怎的喉咙开始火烧火燎的干涩,晨起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伺候的人丝毫不敢怠慢,开拔在即,翠喜手忙脚乱的找出一件薄棉袍给他套上。

  青禾递上一个巴掌大的素面锡壶,壶嘴还氤氲着热气:“主子润润嗓子,薄荷甘草茶,最是清咽利喉。”

  他含了一口,微苦带甘的暖流滑过喉管,稍稍压下了那份不适。

  车驾缓缓启动,碾过驿道上的辙痕,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

  遥亭短暂驻跸三日后,更艰苦的北行开始了。

  二十八日,圣驾驻跸两间房。

  所谓两间房,不过是燕山余脉褶皱里一处略宽敞些的山坳。

  驿道旁依着山势,稀稀拉拉建了几排土坯房舍,供过往官差歇脚。大队人马涌来,这弹丸之地立时显得捉襟见肘。

  胤禑的住处被临时安置在一处背风的老旧驿站厢房里。墙皮斑驳,窗纸破了几处,冷风便寻隙钻入,带着山野特有的凛冽湿气。

  “这地方…可真够‘两间’的。”张保搓着手,忙着指挥小太监们抬进箱笼,又用油布去堵窗户的破洞。

  屋角一只缺了腿的陶盆权充火盆,燃着些半湿的松枝,噼啪作响,烟气呛人。

  青禾顾不得安置自己的东西,先伺候胤禑在铺了厚厚毛毡的土炕上歇下。

  炕烧得并不热乎,带着一股潮气。她取出备好的艾绒,点燃了在屋内小心熏着,驱散霉味,又拿温热的布巾替胤禑敷在额头上。

  “主子且忍耐些,过了这段山路就好了。”她声音轻柔,手上的动作却麻利。

  晚膳是驿站凑合出来的,黄米饽饽硬得像石子,羊肉汤也带着一股子膻腥气。

  胤禑勉强用了小半碗汤,喉咙便哽得难受,推开不吃了。

  青禾默默记下,夜里用小炭炉煨了一小罐百合莲子羹,看着他勉强喝了几口才放心。

  二十九日,大部队到了鞍子岭。

  两间房出来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便是鞍子岭。

  地势如其名,像一副巨大的马鞍横亘在前路。山风更烈,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卷起的沙尘打在车篷上,沙沙如雨。

  胤禑坐在车中,只觉得颠簸得骨头都要散架,胃里翻江倒海。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他看到路旁嶙峋的山石和稀疏的松柏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飞速倒退。

  驻跸之处选在岭下一处稍平缓的谷地。营帐密密麻麻扎起来,像一片突然长出的灰白色蘑菇。

  帐篷倒是比昨日驿站略好些,但依旧简陋。帐内阴冷,地面铺了毡毯也挡不住地下的寒气往上钻。

  王进善带着小太监们忙着生起铜火盆,又在外帐多挂了一层厚毡帘挡风。

  “主子,试试这个。”青禾端来一个小巧的紫砂杯,里面是浅褐色的汤水,“刚在伙夫营那儿寻了点新鲜的黄芩嫩芽,配着陈皮和甘草煮的,清火开胃。”

  胤禑接过来,一股清苦微甘的气息钻入鼻腔,喝下去,那烦恶的感觉似乎真的消减了几分。

  他哑着嗓子问:“青禾,你这方子,宫里似乎没见过。”

  青禾垂着眼帘,用银簪拨了拨火盆里的炭:“是奴婢家乡的土法子,不值什么。主子觉得受用就好。”

  帐外风声呜咽,胤禑靠在铺了厚厚皮褥的简易行军榻上,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马嘶人语,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三十日,终于踏入了喀喇河屯的地界。

  地势渐趋开阔,武烈河奔腾的涛声由远及近,带来湿润的水汽。

  连日舟车劳顿加上水土不服,胤禑终究是撑不住了。喉咙已经哑得说不出话,头也昏沉沉的,勉强骑在马上,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晃动。

  康熙的御辇在前,皇子们皆需随扈左右,他强打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当夜,驻跸在河屯一处有围墙的旧官署。

  房子比前两日的条件好些,但依旧弥漫着久无人居的尘土气。

  胤禑被扶进一间还算齐整的厢房,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

  青禾脸色凝重,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有些微烫。她立刻翻出药箱,取出一小包磨得极细的药粉,用温热的黄酒化开。

  “主子,这是清瘟解秽散,您得服下去。”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胤禑皱着眉喝下那苦涩的药汁。

  青禾又用温水浸湿帕子,一遍遍替他擦拭额头和脖颈。

  王进善在门外低声询问:“主子可要传太医?”青禾隔着门帘应道:“进善,主子只是劳累加水土不服,我先伺候着,若过两个时辰不见好,再请太医吧。”她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沉稳。

  胤禑昏昏沉沉地睡去,只觉额上清凉的帕子不时更换,身边一直有人守着。

  当御驾缓缓停靠在热河行宫前时,已是五月初一的中午时分。

  胤禑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喉咙也还带着沙哑,但精神总算比昨日在喀喇河屯时好了许多。

  他扶着张保的手臂踏上坚实的石阶,靴底沾满了武烈河岸特有的赭红色黏土。

  抬头望去,晨曦微露中一座气象恢弘的行宫依山就势,在层峦叠翠间铺展开来。

  十丈高的虎皮石宫墙沿着山脊蜿蜒起伏,坚固而古朴,墙缝里顽强钻出的几丛翠绿的马齿苋,在塞外清冽的晨风里簌簌抖动着叶片。

  “主子仔细脚下。”青禾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

  她将少许清冽的薄荷油涂在自己纤细的手腕内侧,提神醒脑的药香瞬间冲散了连日车马扬尘带来的混沌感。

  正前方,赭红色的巨大宫门上,高悬着康熙皇帝御笔亲书的“避暑山庄”鎏金巨匾。

  满、蒙、汉三种文字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流淌着庄重的蜜色光泽,象征着帝国对这片土地的统御。

  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发出悠长而庄严的“轧轧”声。

  门内,三重汉白玉月台层层递进,稳稳托起整座行宫的核心,澹泊敬诚殿。

  最引人注目的是殿宇巨大的梁柱,竟是通体采用珍贵的金丝楠木构筑,未施彩绘,天然的原木纹理在清透的晨光里清晰毕现,如同流动的水波。

  奢靡啊,奢靡啊。这要是放到现代,得值多少钱啊……

  一阵山风穿过殿宇的廊柱,带来清冽悠远的木质幽香,令人心神为之一净。

  “十五弟发什么愣呢?”爽朗的笑语从身后传来,一只带着皮革气息的手掌拍在胤禑肩上。

  只见胤祯一身利落的箭袖骑装,风尘仆仆却精神奕奕,“昨儿内务府就传了话,你们这些年纪小的阿哥,都跟着母妃住听松院,省得来回折腾。”

  他抬手指向东侧掩映在苍松翠柏间的建筑群。

  只见歇山顶的墨绿琉璃瓦在葱郁的松林间隙中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几只姿态优雅的白鹤恰好振翅掠过檐角悬挂的金铃,留下一串清脆悠扬的叮咚声。

  胤禑随着引路的太监穿过松林间的青石板路。

  听松院位于宫殿区东侧,环境清幽。他住的是西偏院一处五间的配殿,硬山卷棚顶,样式简洁。

  阶前两株数百年树龄的油松枝繁叶茂,如两把巨大的翠绿华盖,洒下浓荫。

  王嫔的贴身宫女春桃早已恭敬地候在滴水檐下:“十五爷万福。娘娘吩咐了,您住西梢间,临窗就能看见热河泉眼,最是凉爽宜人。”

  走进殿内,陈设与紫禁城的金碧辉煌截然不同。

  一道紫檀木嵌螺钿山水画的围屏取代了惯见的金漆雕龙隔断,显得雅致而内敛。

  万字锦地纹的窗棂敞开着,窗外不远便是波光粼粼的湖区。

  十六阿哥胤禄正趴在临水的汉白玉栏杆上,兴致勃勃地向水中投喂着鱼食,引得一群肥硕的锦鲤翻滚争抢。

  湖水在这里汇聚成一个天然的弯月形小潭,潭心处便是闻名遐迩的热河泉眼,咕嘟咕嘟地向上翻涌着清泉,泉涌处竟凝结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白色冰晶雾气,在这初夏的清晨,显得格外神奇。

  青禾伸手试了试临窗大炕的温度,炕面温润。

  她转头对跟进来的小太监吩咐:“劳驾抬个药吊子来,就放在这炕沿下的青砖地上。此地阴凉,正好用来镇着给主子熬的汤剂。”

  行李尚未归置妥当,机灵的哈哈珠子张保已经打探了一圈消息回来。

  他凑近胤禑,压低声音禀报:“主子,各位阿哥都安顿下来了。十四爷住的是雍亲王的狮子园。”

  胤禑闻言,下意识地推开西窗,向西北方向的山麓望去。

  在一片葱郁之中,可见一段赭红色的高大园墙围合出一片独立的园林。

  园后奇崛的山峰便是狮子岭,其雄浑的倒影清晰地映在澄澈的湖水中,宛如一头巨兽正俯身饮水。

  园中最高处隐约可见一座殿宇的匾额,正是康熙御笔亲题的“妙高堂”。

  胤禑听师傅讲过,四哥胤禛在园中还辟有菜畦,时常亲耕。只可惜他这次没有随驾而行。

  “太子爷呢?”胤禑的喉咙依旧不适,他蘸着凉茶,在光洁的炕几上写下问询。

  青禾正用指尖挑了些薄荷膏,小心翼翼地涂在他喉间的皮肤上。

  张保趋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回主子,太子爷暂驻万壑松风殿。内务府的人昨儿夜里忙了通宵,把十三爷先前留在那儿的弓箭靶子、练功石锁都搬走了,换上了太子爷惯用的云锦坐褥,还有紫檀嵌玉的凭几,连熏香都换成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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