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熔炉”之谜

　　巨大的胜利与丰厚的缴获，并未让李默沉溺于眼前的成就。

　　他的目光，早已越过金山残阳，投向了更遥远的西方，那片笼罩在迷雾与传说之中的地域。

　　“神赐熔炉”这四个字，如同一个带有魔力的咒语，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那些战死的僧侣、那支装备精良的重骑兵、那柄被斩断的异域弯刀、还有那些记载着未知知识的羊皮卷……所有这些线索，最终都隐隐指向了这个神秘的地点。

　　在初步稳定了安西局势，将日常军务政务交由程处默、王朗、冯青等人分担后，李默将自己关在了鹰娑川临时帅府的书房内，开始了对“熔炉”之谜的集中破解。

　　书房中央，巨大的西域舆图被重新悬挂，上面已经标注了唐军目前控制的区域，以及泥熟匐、咥力特勤两部混战的大致范围。

　　而在舆图的更西方，那片代表着未知与模糊的区域，被李默用朱笔，重重地画上了一个醒目的问号。

　　他将所有与“熔炉”相关的情报，分门别类，摆放在硕大的书案之上。

　　一边是赵小七的暗线从各方搜集来的零碎信息，包括降部口供、行商传闻、乃至一些古老的草原歌谣中提及的只言片语。

　　另一边，则是那些从僧侣居所和王庭秘藏中发现的、写满奇异符号的羊皮卷。

　　李默首先处理的是情报信息。

　　他让通译将那些用突厥语、粟特语乃至更生僻语言记录的口供与传闻，逐一翻译成汉文，并亲自进行比对和筛选。

　　“燃烧的黑色山脉”

　　“永不熄灭的圣火”

　　“流淌的黑水能点燃”

　　“在那里，石头可以变成坚不可摧的金属”……

　　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描述，在不同来源的情报中，却呈现出惊人的一致性。

　　李默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向西移动，掠过帕米尔高原，越过药杀水（锡尔河），最终停留在了一片被标注为“波斯都督府”（萨珊波斯帝国）边缘的广袤区域。

　　结合那些“黑色山脉”、“流淌的黑水”的描述，一个来自现代地理知识的名词，跃入他的脑海——高加索地区，尤其是巴库（阿塞拜疆）！

　　那里是世界上最早已知的石油渗出区之一，拥有丰富的油气资源，地表常有天然气自燃形成的“长明火”，在古代被视为神迹！而且该地区矿产资源也颇为丰富！

　　“神赐熔炉”

　　“圣火”

　　“燃烧的黑山”

　　一切都对上了！

　　这个“熔炉”，并非一个抽象的代号，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以天然油气资源为依托，很可能掌握了超越时代冶金和化工技术的特殊据点！

　　那些锁子甲、那柄异域弯刀、甚至僧侣们使用的猛火油和诡异粉末，很可能都源自于此！

　　贺鲁逃往那里，不仅仅是为了治伤，更是去寻求他背后真正主子的庇护，甚至……是去寻求更强大的力量，以期卷土重来！

　　这个推断，让李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一个拥有“长明火”和高级冶金技术的据点，其能爆发出的潜力，是难以估量的。

　　它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避难所，更可能是一个庞大的、致力于某种未知目标的“科研”与军工基地！

　　那么，这些羊皮卷上记载的，是否就是“熔炉”所掌握的核心知识？

　　李默将目光转向了那些令他最为头疼的羊皮卷。

　　他一张张地铺开，试图从中找到规律。

　　这些由点、线、几何图形构成的符号系统，逻辑严密，排列有序，显然是一种成熟的、用于记录复杂信息的文字或公式。

　　他尝试用解读密码的思路去分析，但缺乏密钥和参照系，进展极其缓慢。

　　有些图形似乎与星辰有关，但排列方式与他所知的任何星图都不同。

　　有些则像是复杂的机械图纸，但标注的尺寸和原理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还有一些，绘制着类似人体能量循环的图案，与他所知的中原内功经脉学说似是而非，更加抽象。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触摸一个完全陌生的、高度发达的文明体系的边缘。

　　这种知识上的隔阂与无力感，甚至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感到棘手。

　　就在他一筹莫展，对着几张尤其复杂的羊皮卷陷入沉思时，负责协助整理文书、并管理格物学堂事务的冯青，拿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

　　“将军，这是学堂本月各项用度的申请，需要您过目。另外，石磊那孩子又提交了一份关于‘弹性抛竿’力学的演算稿，比之前的更加详尽复杂，许多地方……属下也看不太明白，但他坚持说很重要，想请您看看。”

　　冯青将文件放在案几一角，又将一叠写满密密麻麻算式和图形的稿纸，小心地放在了那几张摊开的羊皮卷旁边。

　　李默揉了揉眉心，暂时将羊皮卷的烦恼搁置，随手拿起了石磊的演算稿。

　　这个内向却天赋异禀的少年，自从提出“弹性抛竿”的构想后，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在格物之学上展现出了惊人的热情与才华。李默对此是乐见其成的，也时常给予指导。

　　他快速浏览着稿纸上的内容。

　　石磊的字迹依旧有些潦草，但图形和算式却绘制得一丝不苟。他正在试图用自己创造的符号和几何关系，来描述抛竿在不同弯曲弧度下储存和释放能量的数学模型。

　　许多概念和推演方式，已经明显超越了传统算学的范畴，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近乎现代工程力学的雏形。

　　李默一边看，一边暗自点头，这石磊果然是个宝藏。

　　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稿纸边缘，石磊用来标注某个特定“应力集中点”而随手画下的一个辅助图形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那是一个由三个嵌套的等边三角形，以一个特定角度旋转交错，形成的复杂对称图案！

　　这个图案……

　　李默的心脏骤然一跳！

　　他猛地将石磊的稿纸推到一边，迅速在摊开的几张羊皮卷中翻找起来！

　　很快，他找到了其中一张！

　　这张羊皮卷似乎是在阐述某种物质的结构稳定性，在卷首的位置，赫然绘制着一个与石磊所画几乎一模一样的、由三个嵌套旋转三角形构成的符号！

　　唯一的区别在于，羊皮卷上的这个符号，线条更加古老、凝重，边缘还点缀着几个微小的、如同星辰般的点状标记。

　　但它核心的几何结构，与石磊无意识中画出的那个辅助图形，相似度高达九成以上！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一股寒意，顺着李默的脊背悄然爬升。

　　石磊……

　　这个被他从边地救回、展现出惊人格物天赋的少年……

　　他那种超越时代的思维方式，他无意中画出的、与神秘羊皮卷上高度相似的符号

　　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天才的偶然？

　　还是说他与那远在西方的“熔炉”，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他是无意中接触过类似的知识？

　　还是他本身就是来自“熔炉”？或者，是“熔炉”派来的？

　　无数的疑问，瞬间充满了李默的脑海。

　　他回想起石磊的来历，父母双亡，流落边疆，背景看似清白，却也无从深究……

　　如果石磊真的与“熔炉”有关，那么他潜入格物学堂的目的是什么？

　　窃取技术？

　　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李默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羊皮卷轻轻卷起，放到了一边，然后将石磊的稿纸拿起，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对冯青说道：“石磊此子，确是可造之材。这份演算稿思路清奇，虽略显稚嫩，但方向是对的。告诉他，我很满意，让他继续深入研究，所需物料，优先供应。”

　　冯青见李默对石磊如此赏识，也感到高兴：

　　“是，将军！那孩子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嗯，”

　　李默状似无意地补充道，

　　“他年纪还小，专注于学问是好事。你多关照他一些，生活上若有任何需求，尽量满足。另外，他平日里除了钻研这些，可还有与其他什么特别的人来往？或者，有没有表现出对西域、对西方特别感兴趣？”

　　冯青想了想，摇摇头：

　　“回将军，石磊平日几乎足不出户，除了学堂的先生和几个要好的同窗，很少与人交往。至于西域……倒没听他说起过，他似乎只对这些数字和图形感兴趣。”

　　李默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冯青行礼后告退。

　　书房内重归寂静。

　　李默看着手中石磊的稿纸，又看了看旁边那卷羊皮卷，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熔炉”的迷雾，似乎散去了一些，露出了它位于西方油气富集之地的真容，以及它所掌握的、可能基于另一种文明逻辑的科技体系。

　　然而，这消散的迷雾之后，却显现出了一个更近、也更令人不安的影子——石磊。

　　这个天赋异禀的少年，他身上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与那神秘的“熔炉”，到底是何种关系？

　　他的存在，对于自己，对于安西，是福是祸？

　　李默走到窗边，望着西方逐渐沉入暮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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