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水源危机

　　坚壁清野的策略，开始显现其可怕的威力。

　　程处默和王朗率领的突击营，在距离磐石营主力约一百五十里的前方，构筑了名为“前锋寨”的临时营地。

　　他们已经开始陷入缺乏补给的泥潭。

　　原本计划中的“就食于敌”成了空谈，周边除了被焚毁的草料堆和废弃的营地，几乎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物资。

　　携带的干粮在快速消耗，最要命的是水。

　　按照出征前的计划和地图标注，在前锋寨以西约三十里，应有一条名为“白沙河”的季节性河流，虽在秋季可能水量不大，但维持数千人马的日常饮用理应足够。

　　当程处默派出的取水队，由一名叫哈桑的、在此地生活了十几年、号称“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水源”的归附突厥向导带领下，前往白沙河时，带回的却是令人绝望的消息。

　　“干……干涸了？！”

　　程处默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看着面前几个空空如也的大皮囊，以及取水队士卒干裂的嘴唇和疲惫的神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带队队正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嘴唇，涩声回道：

　　“校尉，是真的。河床都露出来了，只剩下些湿泥，根本攒不出水来。哈桑说……说可能是上游被人堵截或者改道了。”

　　“混账！”

　　程处默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心中焦躁万分。

　　营中存水本就不多，原本指望白沙河救急，如今希望落空，军心立刻浮动起来。

　　无奈之下，程处默只能一边下令严格配给饮水，一边再次派出多支小队，由不同的向导带领，分头寻找新的水源。

　　然而，结果更糟。

　　一支小队按照另一名向导指引，找到了一处标注的泉眼，却发现泉眼已被乱石和沙土填埋，根本无法取水。

　　另一支小队发现了一个小水洼，士卒们欣喜若狂，不顾浑浊饮下，结果当晚就有数十人上吐下泻，明显是水源被污染，甚至可能被投了毒！

　　缺水，如同最可怕的瘟疫，在前锋寨蔓延。

　　士卒们嘴唇干裂，喉咙冒火，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

　　战马无精打采，舔食着地上带着尿骚味的湿土。

　　仅仅两天，这支原本士气高昂的先锋精锐，便被无形的干渴折磨得战力大减。

　　消息传回主力大营，李默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白沙河断流？泉眼被堵？水洼有毒？

　　”他盯着地图，眼神冰冷，

　　“贺鲁……或者说他背后那个‘乌默尔’，做得可真绝啊！”

　　“将军，程校尉那边情况危急，是否让他们立即后撤，与主力汇合？”

　　王朗忧心忡忡地建议。

　　李默摇了摇头：

　　“不能撤。前锋寨是我们钉进去的楔子，一旦后撤，士气崩泄，之前占领的区域将前功尽弃，贺鲁的游骑会立刻卷土重来，我们的处境会更被动。”

　　他站起身，果断下令：

　　“王朗，你留守大营，督促后勤，加快从后方运水。我亲自带一队人，去前锋寨。”

　　“将军，不可！太危险了！”

　　已返回大营的王朗急忙劝阻。

　　“正因为危险，我才必须去。”

　　李默语气不容置疑，

　　“将士们正在受苦，我必须与他们同在。而且，找水，我或许有些办法。”

　　他并非盲目自信。

　　前世作为特种兵王，极限环境下的野外生存是必修课，寻找水源更是基础中的基础。

　　他立刻点齐了一百名亲卫，全部配备双马，驮载上尽可能多的空皮囊和简易滤水工具，由赵小七亲自带领一队精锐斥候护卫，离开大营，冒着风沙，向前锋寨疾驰而去。

　　一路上，李默仔细观察着地形地貌。

　　他注意到，尽管地表干裂，但某些低洼处的沙棘和骆驼刺长得异常顽强，根系必然深扎地下，意味着下方可能有潜流。

　　他还看到一些鸟类的飞行轨迹，它们通常会飞向有水源的方向。

　　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在天明时分，李默抵达了愁云惨淡的前锋寨。

　　看到李默亲自到来，几乎陷入绝望的士卒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萎靡的士气为之一振。

　　程处默迎上来，满脸愧疚：

　　“李兄弟，俺……俺没用……”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李默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周围士卒干渴的面容，沉声道：

　　“兄弟们辛苦了！相信我，水，一定会找到！”

　　他没有丝毫停歇，立刻召集了所有向导，包括那个最初带路去白沙河的哈桑。

　　李默没有责怪他，而是详细询问了白沙河以往的水文情况，以及周边可能存在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水源。

　　哈桑和其他向导七嘴八舌地提供着信息，大多都是已知的、已经被破坏的水源点。

　　李默仔细听着，目光偶尔掠过哈桑的脸，发现他在描述一条早已干涸的古河道时，眼神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闪烁，语速也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点。

　　李默心中一动，但没有声张。

　　问询结束后，他带着赵小七和亲卫，亲自外出勘察。

　　他避开那些地图上标注的、明显的水源点，转而追寻动物的足迹，观察植物的长势，甚至趴在地上，用耳朵贴近地面仔细倾听。

　　在一个背风的、长满茂盛芦苇的干涸洼地前，李默停下了脚步。

　　这里并非任何地图标注的水源点，看起来比周围更加干燥。

　　但李默注意到，这里的芦苇异常高大青翠，与周围枯黄的景象格格不入。而且，洼地边缘的泥土，在看似坚硬的外壳下，用手捻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潮气。

　　“挖这里。”

　　李默指着洼地中央，语气肯定。

　　亲卫们虽然将信将疑，但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用工兵铲奋力挖掘起来。

　　程处默和闻讯赶来的士卒们都围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挖了约莫一人深，泥土变得愈发潮湿。

　　再往下挖了半米左右。

　　“有水！出水了！”一名亲卫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

　　只见铲子带出的，不再是潮湿的泥土，而是浑浊但确凿无疑的水！

　　一股带着土腥味的湿气弥漫开来！

　　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劫后余生般的欢呼！

　　“将军神了！”

　　“有水了！我们得救了！”

　　程处默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看着李默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李默却并未放松，他指挥亲卫将挖出的坑扩大，并用带来的粗布和木炭进行简单的过滤，让浑浊的水慢慢沉淀变清。

　　经过检测无毒后，他才下令优先给病号和最需要的士卒饮用。

　　这口秘密水源的出水量虽然不算特别大，但足以缓解前锋寨的燃眉之急，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军心。

　　危机暂时解除。

　　然而，李默的心中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当晚，在他的临时军帐内，赵小七悄然而入。

　　“将军，查了。”

　　赵小七声音低沉，

　　“那个哈桑，有问题。他妻子和幼子，在半个月前，被一伙‘马贼’掳走了。而根据我们安插在附近的眼线回报，那伙‘马贼’行事风格，很像西突厥王庭直属的‘附离’。”

　　李默眼中寒光一闪。

　　果然如此！

　　向导的“失误”，并非偶然。

　　家人被挟持，迫使他在关键时刻，将取水队引向已知的、已被破坏的水源，加剧唐军的水源危机。

　　好毒辣的手段！

　　这不仅仅是坚壁清野，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心理战和情报战！

　　“那个哈桑，暂时控制起来，但不要声张，也别为难他。”

　　李默下令，

　　“他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通过他，或许能反向追查那伙‘附离’的踪迹，甚至找到他们安置人质的地方。”

　　“明白。”

　　赵小七点头，

　　“另外，将军，您找到的那处水源，根据哈桑后来吞吞吐吐的交代，那是一条地下暗河的露头点，极其隐秘，只有少数老猎人才知道。他……他之前隐瞒了。”

　　李默走到帐边，看着外面士卒们因为找到水而重新燃起希望的身影，目光深邃。

　　“看来，我们面对的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更了解这片土地，也更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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