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丈夫义中取财？

　　和义堂二楼的茶馆里，气氛很热烈。

　　跛脚荣和几个老伙计围坐一桌，桌上摆满酒瓶和花生米，每个人都喝得满脸通红。他们在复盘早上忠义楼的讲数。

　　“……义仔那句‘义字为先’一出口，邓肥那张老脸都绿了！太给劲了！”

　　“何止是邓肥！高佬泰当场就拍桌子叫好！那可是高佬泰！”

　　“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我们和义堂出了个猛人，一人双刀杀退联和胜几十人，一张嘴说得两大元老都低头！”

　　喧闹声中，只有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很安静。

　　张承义没有参与楼下的庆祝。

　　他独自坐在三楼空荡荡的茶馆里，靠着窗，手里盘着两颗麻将，看着窗外砵兰街的街景。

　　高佬泰和邓肥的算计，他心里很清楚。

　　高佬泰示好，确实有旧情，但更多是想拿他当一把刀，去捅邓肥。

　　邓肥的捧杀，是想让他当个靶子，去跟别的社团火拼送死。

　　他看着主位座椅上方“义字为先”的牌匾，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大丈夫义中取财？

　　这个时代的江湖，早就只剩下利字当头了。

　　他必须在这种情况下，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义……义哥！老顶！”

　　咸只华喝得舌头都大了，摇摇晃晃的跑上楼，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现在您是代理坐馆了，我们以后是不是都要改口叫您老顶了？”

　　张承义眼皮都没抬，淡淡的说：“我们和义需要别人来封一个坐馆吗？”

　　咸只华的酒意醒了大半，尴尬的愣在原地。

　　“怎么叫顺口，就怎么叫。”张承义坐直身体，目光扫过陆续跟上来的跛脚荣几人，语气不容置疑，“头衔是虚的，我话事，就够了。”

　　众人心里一凛，连连点头，不敢再提“坐馆”二字。

　　张承义把手里的麻将拍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庆祝完了，该谈正事了。堂口要活下去，就要有钱。荣叔，现在港城的社团，都靠什么发财？”

　　这个问题一出，几个老江湖立刻来了精神。

　　跛脚荣马上说：“散粉！来钱最快！现在港岛的庄家多的是，随便找个拆家都能拿到货，只要我们能打下一块地盘……”

　　“停。”

　　张承义抬手打断他，眼神变冷，“荣叔，我们和义前两任坐馆是怎么跑路的，你忘了？粉这东西，碰一次，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以后在和义，谁敢提这个字，我就亲手把他扔进海里。”

　　跛脚荣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军火！军火也暴力！”咸只华连忙说，“现在那些大圈仔刚来，什么都缺，我们只要能搭上线……”

　　“然后呢？”张承义看了他一眼，“是想让我去赤柱陪几位叔父打牌养老，还是想让我跟林叔一样，去南美研究热带雨林？”

　　咸只华讪讪的闭上了嘴。

　　“那就只能走私了。”一旁的咸湿文咂了咂嘴，说道，“现在海关那边管得不严，搞点洋烟洋酒、名牌手表，风险小，利润也不错。”

　　“这个可以。”张承义点了点头，随即伸出一根手指，“不过，我们先算算账。本钱，有吗？”

　　众人摇头。

　　“船，有吗？”

　　众人继续摇头。

　　“码头，有吗？”

　　“仓库？”

　　“货源？”

　　“路线？”

　　“海关里给我们开绿灯的兄弟？”

　　一连串的追问，让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压抑。几个老伙计的脑袋也越垂越低。

　　张承义看着他们，双手一摊。

　　“乜都无。怎么走？用爱发电啊？”

　　茶馆里彻底安静下来。

　　“那……那就只能打地盘，收保护费了。”五叔小声的说。

　　“打地盘？”张承义被气笑了，他指了指灰狗，又指了指自己，“就凭我们两个？还是凭几位叔父加起来快三百岁的年纪？”

　　“我们是拜关二哥的，不是要去做关二哥。”

　　“不如你去楼下找个神婆，请关二哥上我身，我今晚就去单挑整个港岛，好不好？”

　　一番话，说得几个老伙计面红耳赤，彻底没了声音。

　　他们小声抱怨着“是你问的嘛，说了你又不高兴”，却再也提不出任何主意。

　　是啊，乜都无。

　　没钱，没人，没路子。

　　和义堂就是一个空壳子。

　　“坐在这里，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张承义站起身。

　　“灰狗，走，我们出去找机会。”

　　“找……找什么机会？”跛脚荣茫然的问。

　　“一个能让我们活下去的机会。”张承义的眼里闪着光。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融入了砵兰街的人潮。

　　灰狗不问去哪，只是跟着。

　　张承义没有目的，只是在观察。观察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八十年代。

　　最终，他在一个报摊前停下。

　　灰狗对那些字不感兴趣，随手拿起一本《龙虎门》看了起来。

　　张承义则要了个小板凳，坐在报摊旁，一份一份的翻着报纸和杂志。

　　经济，时政，娱乐。

　　当他看到报纸上写着中英合约签署后楼市回暖，富豪们争相转移资产的报道时，他微微皱眉。

　　他唯一知道的股市风暴，已经过去了。

　　想靠先知先觉当股神的路，堵死了。

　　他正有些烦躁，一本杂志的封面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本叫《风姿》的新创刊杂志。

　　在周围一片排版老旧、印刷粗糙的报刊中，它显得很特别。

　　封面上，一个穿着红色泳衣的女模特，在沙滩上笑得明媚自信。那身段，那神态，大胆、健康，充满生命力。

　　这和当下所有杂志封面上，那些端庄保守的女性形象完全不同。

　　报摊老板注意到他的目光，想过来赶人，但一看到是昨天那个煞星，又缩了回去。

　　张承义没有理会他。

　　他拿起那本杂志，手指轻轻抚过封面上“风姿”两个烫金大字，眼神变得专注而明亮。

　　灰狗抬起头，看到自家大佬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充满野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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