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抉择的岔路口

　　第十八章：抉择的岔路口

　　瑟琳娜那番关于“执着”与“枯井”的冰冷剖析，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冻结了达蒙·塞尔瓦托心中那片因凯瑟琳传闻而掀起的惊涛骇浪。

　　然而，寒潮过后，留下的并非平静，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清醒，以及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剥去所有华丽服饰、赤身裸体暴露在冰天雪地里的乞丐，过往赖以生存的愤怒、怨恨、乃至那份扭曲的自我认同，都被那面残酷的镜子映照得如此可笑和不堪。

　　他变得更加沉默，几乎像个真正的幽灵，在塞尔瓦托老宅的巨大空间里游荡。

　　他不再试图从故纸堆里寻找慰藉，因为那些泛黄的记忆此刻只会加深他的讽刺感。

　　他甚至刻意避开与瑟琳娜的任何可能照面，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审判。

　　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去舔舐那被彻底撕开的伤口，去面对那个被剥离所有借口后、赤裸而丑陋的自我。

　　这个过程，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更加痛苦和煎熬。

　　然而，外部世界并不会因个人的内心风暴而停止运转。

　　神秘瀑布镇的暗流，始终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

　　阿拉里克·索尔坦，那位表面上是历史老师、骨子里流淌着猎魔人血液的男人，从未停止过对瑟琳娜·月光的调查。

　　达蒙之前散布的那些漏洞百出却足够引人遐想的谣言，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未能触动瑟琳娜分毫，却在阿拉里克这类敏锐的猎手心中，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他结合课堂上的惊人言论、镇上零星的异常能量报告（如墓地的狼人事件、农场牲畜的诡异死亡），以及他自己家族秘典中关于“月光”、“古老存在”的零星记载，已然将瑟琳娜锁定为最高级别的潜在威胁。

　　阿拉里克是谨慎的，他并非盲目猎杀的狂徒。

　　他需要证据，需要一次确凿的、能揭示瑟琳娜本质的接触。

　　而机会，在他耐心的等待和缜密的推算中，悄然来临。

　　他通过某些隐秘渠道，得知了一个关于月相与古老能量周期性波动的说法，并推测下一个新月之夜，

　　可能是某些依赖月光力量的存在相对薄弱的时刻。

　　他决定在那时行动，不是直接攻击，而是设置一个陷阱——

　　一个旨在逼出瑟琳娜真实面目的、精心设计的“测试”。

　　新月之夜，如期而至。

　　夜空如墨，没有月光，只有几颗稀疏的星辰，勉强点缀着无边的黑暗。

　　神秘瀑布镇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寂静中，连惯常的虫鸣都似乎微弱了许多。

　　塞尔瓦托老宅内，达蒙正将自己关在三楼一间废弃的卧房里，对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发呆。

　　内心的混乱让他烦躁不安，吸血鬼的本能却在这样的夜晚变得更加敏锐。

　　他隐隐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寻常的紧绷感，一种类似于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

　　但他将其归咎于自己的情绪，并未深究。

　　与此同时，瑟琳娜却离开了老宅。

　　她并非察觉到了什么具体的威胁，而是遵循着某种内在的韵律，前往镇外那片她曾苏醒的古老林地，进行一种类似冥想或与自然能量沟通的周期性行为。

　　这在阿拉里克看来，正是绝佳的机会——在远离人群、且她可能处于某种专注状态下的伏击。

　　阿拉里克的计划并非武力对抗。

　　他深知自己与目标之间的力量差距。

　　他选择的方式更接近猎魔人的古老传统——利用环境、符号和特定能量场。

　　他在瑟琳娜通常会停留的林间空地周围，秘密布下了一个复杂的阵法。

　　这个阵法并非直接攻击性，而是利用研磨的秘银粉、刻有束缚符文的古老石碑以及几种对纯净能量体有强烈干扰作用的草药，构建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显形场”和“能量抑制域”。

　　一旦瑟琳娜踏入核心区域，阵法会被动触发，不会造成直接伤害，但会极大程度地干扰她与周围能量（尤其是月华残留）的共鸣，迫使她在抵抗这种干扰时，可能显露出非人的本质或动用其真正的力量，从而为阿拉里克提供确凿的“证据”。

　　夜色渐深。

　　达蒙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一种没来由的焦躁驱使他离开了房间，在老宅里漫无目的地踱步。

　　当他无意间经过瑟琳娜通常用来冥想的小客厅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一种直觉，像冰冷的针尖，刺了他一下。

　　他立刻扩展自己的感知，试图捕捉她的气息，却发现她并不在老宅内，甚至不在小镇中心区域，而是朝着镇外那片林地的方向去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安置在镇上、用于监控异常动静的一个人类“眼线”（一个被他轻微催眠的酒吧侍应），通过一条加密信息传来了一条简短的警报：“索尔坦老师，带着装备，往老矿场方向去了，行踪可疑。”

　　老矿场方向？

　　那片林地就在老矿场附近！

　　两则信息在达蒙脑海中瞬间碰撞，炸开一片刺眼的火花！

　　阿拉里克行动了！

　　目标就是瑟琳娜！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达蒙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突如其来的、极其尖锐的矛盾。

　　他的第一反应，是旧习惯的咆哮：袖手旁观！

　　让阿拉里克去对付她！

　　让那个猎魔人去测试她，逼出她的真面目，甚至……解决掉她！

　　这不正是他曾经希望的吗？

　　除掉这个搅乱他一切平衡的、不可控的威胁！

　　这是最符合他过往逻辑的选择——利用他人之手，清除障碍，自己坐收渔利。

　　他甚至能想象到瑟琳娜在猎魔人陷阱中狼狈不堪的样子，那该是多么“解气”的一幕！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熟悉的、黑暗的快意，如同毒液般迅速蔓延。

　　但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那是瑟琳娜冰冷的声音：“执着于一个早已逝去的回响，如同向一口枯井索取泉水。”

　　那是她站在楼梯上，看穿他依赖凯瑟琳伤口时的眼神。

　　那是矿坑深处，她分享关于背叛的碎片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亘古的苍凉。

　　那是她轻易化解他的挑衅、反制他的陷阱、甚至在他濒死时伸出援手（尽管动机成谜）的、绝对的力量和……

　　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超越简单善恶的存在方式。

　　帮助她？

　　这个念头本身就显得荒谬而危险。

　　他为什么要帮助一个屡次羞辱他、将他视为实验对象、力量远超他理解的存在？

　　这违背了他一百多年来赖以生存的所有法则——自保、利己、操纵、绝不轻易涉险。

　　两种声音，两种本能，在他脑中激烈交战，撕扯着他的意志。

　　一边是熟悉的、充满诱惑的黑暗之路，通往可能的“解脱”和熟悉的掌控感（即使是通过他人之手）。

　　另一边，则是一条完全未知的、迷雾重重的险径，可能意味着与猎魔人为敌，可能意味着再次面对瑟琳娜那深不可测的力量和心智，甚至可能……

　　意味着他必须承认，自己对那个“威胁”产生了某种超越敌意和恐惧的、连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复杂联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烙铁上煎熬。

　　他能感觉到，远处的林地方向，某种隐晦的能量波动已经开始扰动寂静的夜空。

　　阿拉里克的阵法，可能已经启动了！

　　达蒙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脸色苍白，蓝眼睛里充满了挣扎的血丝。

　　他仿佛站在一个命运的岔路口，一边是延续旧日阴影的“安全”路径，另一边则是迈向全然未知的、可能万劫不复的深渊。

　　最终，驱动他的，并非理性的权衡，也非高尚的情操，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混乱的冲动——

　　一种强烈到无法抑制的、想要亲眼见证的欲望。

　　他不能容忍阿拉里克，一个他并不完全信任的猎魔人，以这种方式去“定义”瑟琳娜。

　　他不能容忍自己像个懦夫一样躲在暗处，等待一个由别人书写的结果。

　　无论是她的胜利还是失败，他必须亲眼看到！

　　他要亲眼看到，那个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存在，在面对真正的、针对性的猎杀陷阱时，会如何应对！

　　他要亲自去确认，她究竟是不是……如同他隐约感觉到的那般，超越寻常的存在？

　　这个念头，混杂着未熄的愤怒、扭曲的好奇、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守护般的占有欲，压倒了一切。

　　“该死的！”达蒙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绝望的咆哮，像是终于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他不再犹豫，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消失在原地，以吸血鬼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撕裂夜幕，朝着镇外林地疯狂冲去。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如同他内心混乱的呐喊。

　　他选择了那条未知的险径。

　　不是出于正义，不是出于忠诚，甚至不是出于清晰的敌友划分。

　　而是出于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混沌的驱动力——

　　一种由愤怒、好奇、不甘、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命名的、悄然滋生的联结感，共同酿造出的、危险而致命的抉择。

　　他并不知道这个选择会将他和瑟琳娜的命运引向何方，他只知道，在那一刻，他无法做出另一个选择。

　　第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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