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圣人的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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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不大,但烦人。细密冰冷的雨丝,被初冬的风卷着,扑在陈诺脸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扯了扯冲锋衣的领口,嘴里低声咒骂了一句这见鬼的天气,还有更见鬼的、把他从温暖被窝里拽出来的凌晨紧急呼叫。
现场是城西的“静海苑”,一片低调但绝不平价的花园洋房。此刻,其中一栋独栋别墅外围,蓝红色的警灯无声地旋转,切割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把湿漉漉的地面和警戒线外记者们苍白的脸映得一片光怪陆离。
“妈的,排场真大。”赵建国从另一辆车里钻出来,裹挟着一身烟味和寒气,站到林深旁边。他抬眼扫了扫那些长枪短炮,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死的到底什么人物?能把这帮无冕之王全招来喝西北风。”
林深没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它在这种混乱中,依然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规整的优雅,像是个被迫穿上戏服的贵族,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空气里除了雨水的湿冷,还隐隐飘来一丝……檀香?混在警察对讲机的杂音和记者压抑的交谈声里,显得异常突兀。
一个穿着制服、脸色被警灯照得发青的现场负责人小跑过来,语气急促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惶恐:“林队,赵哥,你们可算来了!里面……里面有点邪门。”
“邪门?”赵建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死人现场哪个不邪门?说人话!”
负责人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死者是陈光宇。”
这个名字像块无形的石头,砸进了沉闷的空气里。连赵建国准备点烟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陈光宇。本市着名的慈善家,教育家,身上挂着一大串金光闪闪的头衔,“光明未来”基金会的创始人。报纸上,电视上,他是温文尔雅、乐善好施的代名词,是那种你几乎挑不出毛病的“圣人”。去年水灾,他亲自带着物资上一线;每年给贫困山区捐不知道多少学校、图书室;媒体把他塑造成了一座道德丰碑,一座需要所有人仰视的灯塔。
现在,这座灯塔,熄灭了。在他自己的家里。
“操……”赵建国把没点着的烟又塞回烟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感慨死者的身份,还是预感到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压力。
林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脸上没什么表情。“现场什么情况?”
“是保姆早上六点发现的,当时就吓晕过去了,醒了才报的警。我们初步看了,门锁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死者就在二楼书房……样子,样子很……安详。”负责人斟酌着用词,脸上却是一副“安详得他妈不对劲”的表情。
“安详?”林深重复了一遍,抬脚往别墅里走。
一进门,那股檀香的味道更明显了,幽幽地萦绕在鼻端,混合着高档实木地板和皮具保养油的气味,形成一种古怪的、仿佛置身某种高级殡仪馆的错觉。别墅内部装修是典型的新中式风格,昂贵,有品味,每一件摆设都恰到好处,干净得不像有人常住,更像是个精心打样的样板间。
踏上铺着厚地毯的楼梯,走向二楼书房。越靠近,那股檀香越发浓郁。
书房的门开着,里面光线很亮。
林深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即使以他见过无数死亡现场的阅历,眼前的景象,也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适,以及一种冰冷的诡异。
书房很大,靠墙是一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精装书籍,像个小型图书馆。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上面摆放着电脑和一些文件,井然有序。
但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房间中央的景象夺走。
陈光宇,穿着熨帖的深灰色家居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就仰面躺在书桌前方一块巨大的、柔软的波斯地毯上。他双眼闭合,面容平和,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慈悲的微笑。那表情,不像经历了死亡,倒像是沉浸在某个美好的梦境里。
然而,他的身上,从胸口到脚踝,严严实实地覆盖着一块质地极好的白色绸布。绸布异常洁白,在明亮的灯光下甚至有些刺眼。更刺眼的是,绸布的正中央,胸口偏上的位置,用某种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线,绣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赎罪”。
字的笔画扭曲而用力,带着一种手工缝制的粗糙感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还没完。
在陈光宇尸体的周围,在地毯上,按照某种不规则的圆形,摆放着十几根白色的长蜡烛。蜡烛都已经燃尽,只剩下凝固的、堆积的烛泪,像一滩滩干涸的白色眼泪,将尸体拱卫在中央。
整个场景,安静,肃穆,甚至带着一种扭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
像一场无声的守灵,一场为“罪人”举行的、未完成的葬礼。
“我日……”随后跟进来的赵建国,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他妈……唱的哪一出?临终忏悔?还是哪个邪教搞的献祭?”
秦望舒提着她的银色勘查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她清冷的目光扫过整个现场,在那块“赎罪”绸布和周围的蜡烛上停留了几秒,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戴手套的动作更快了些。
陈诺最后一个挤进来,他显然没睡醒,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可一看到这场景,他瞬间就清醒了,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怀里的笔记本电脑包,仿佛那能给他一点安全感。“头儿……这,这氛围感拉满啊……拍恐怖片呢?”
林深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他的目光像最精细的探针,开始一寸寸地扫描这个极不协调的现场。
太干净了。
除了那块诡异的绸布和燃烧殆尽的蜡烛,现场找不到任何多余的痕迹。没有血迹,没有打斗,没有挣扎。书桌上的文件摆放整齐,笔筒里的笔一支没少。一切都维持着一种刻板的、令人窒息的秩序。
他慢慢走到尸体旁边,蹲下身,但没有立刻去触碰。他离得更近了,能更清晰地看到陈光宇脸上那种过于“完美”的安详。这安详,在此刻,显得如此虚假,如此刻意。
他的视线落在陈光宇自然放置在身体两侧的手上。手指修长,保养得很好,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他特别注意了一下指甲缝——里面异常干净,没有任何皮屑、织物纤维或者挣扎时可能留下的污垢。
一个在临死前经历过布置现场、覆盖绸布(无论是不是他自己)的人,指甲缝里会这么干净?除非他死前刚刚精心修剪和清洗过,或者……他死得极其突然和“顺从”,根本没有机会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目光又转向那些燃尽的蜡烛。烛泪堆积的形状很自然,说明它们是自然燃烧到底的,没有被中途打断或熄灭。这意味着,凶手,或者说,布置现场的人,有充足的时间完成这一切,然后从容离开。
空气里,那股檀香似乎更浓了,掩盖了死亡本身可能带来的任何不好的气味。
林深微微动了动鼻翼,除了檀香,他似乎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香气。很淡,被檀香压得几乎闻不出来,带着点……甜腻?像是某种廉价的工业香精,与这书房里昂贵的檀香格格不入。
他站起身,对秦望舒示意了一下。
秦望舒会意,走上前,在尸体旁蹲下,打开了她的勘查箱。她的动作轻缓而专业,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古董。她先是用镊子,极其小心地掀开了覆盖在陈光宇胸口的那块“赎罪”绸布的一角。
没有明显的伤口。家居服完好。
她开始进行初步的尸表检查。按压尸斑,检查瞳孔,触摸颈部和关节……
林深则退开几步,环顾这个书房。书架上的书大多是经济、管理和慈善相关的,也有一些哲学和历史典籍,彰显着主人“高尚”的品味。他的目光掠过书桌,上面除了电脑文件,还摆着几个相框。里面是陈光宇和各界名流的合影,笑容标准,姿态得体。还有一张是他和一群山区孩子的合照,他站在中间,像个慈祥的教父,孩子们簇拥着他,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一座金光闪闪的道德牌坊。
而现在,牌坊上被人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泼上了“赎罪”两个血淋淋的大字。
“初步判断,”秦望舒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依旧蹲在地上,头也没抬,“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今天凌晨两点之间。体表无可见致命伤,无挣扎捆绑痕迹。具体的死因,需要回去解剖才能确定。”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困惑:“他的表情……太自然了。自然得……不像话。”
林深走到书桌前,看着那张和山区孩子的合照。照片里的陈光宇,眼神温和,充满怜悯。他又回头看了看地上那盖着“赎罪”布、面容安详的尸体。
强烈的反差,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在他心头来回拉扯。
“圣人……”林深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窗外,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轻响。别墅外,记者们的骚动隐约传来,像遥远海岸线的潮汐。
而在这间弥漫着檀香与死亡气息的华丽书房里,一场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
林深知道,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足以将人吞噬的、深不见底的邪性。
死的为什么是陈光宇?
谁给他盖上的“赎罪”布?
那燃烧殆尽的蜡烛,又在为谁哀悼?
最重要的是——
他,到底要赎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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