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连接中断

　　那块暗红色移动硬盘平稳的绿色指示灯，像黑暗洞穴里唯一的光源，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陈诺瘫坐在地上，背靠着滚烫的机箱，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汗水不是流，简直是从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把他整个人泡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自己那颗快要炸开的心脏，在空荡荡的胸腔里“咚咚”狂跳，震得他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做到了。也许吧。那该死的核心数据，可能，大概，也许……被塞进了那块硬盘里。代价是他那台陪伴了他无数个日夜、此刻正散发着刺鼻焦糊味和缕缕不祥青烟的主机。那烟带着电路板烧熔特有的辛辣，呛得他直想咳嗽，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短暂的、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房间。只有那块硬盘指示灯还在无声地闪烁，像劫后余生者急促的脉搏。

　　但这寂静，虚假得让人心慌。

　　赵建国第一个反应过来。老刑警的直觉像警铃一样在他脑子里尖啸。不对劲！太安静了！那个刚刚还如同附骨之疽、疯狂撕咬他们的数字幽灵，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坐标已经被锁定，攻击才刚刚开始！

　　他浑浊的眼睛猛地扫向房间角落那个还在顽强工作的网络交换机——上面代表外部网络连接的指示灯，竟然还在诡异地闪烁着！虽然缓慢，但确实在闪！像一只垂死但尚未闭上的、恶毒的眼睛。

　　对方……对方可能还在尝试重新建立连接！或者在发动另一种更隐蔽的攻击！或者……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待着什么！

　　“操他妈的！没完没了！” 赵建国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看任何人的反应。那具带着旧伤的身体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敏捷和力量，一个箭步冲到墙边！

　　那里，复杂的线缆像纠缠的蛇群，从交换机延伸出来，钻入墙壁的接口，连接着外部世界——也连接着那个刚刚对他们施以酷刑的“深渊”。

　　他没有去找什么特定的网线，那太慢了。他直接瞄准了总集束！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大手，如同两把铁钳，猛地抓住了那一大把捆在一起的、粗细不等的线缆——光纤，网线，电源备份线……所有可能通向外界的东西！

　　“给老子——断！！”

　　他发出一声闷吼，额头上青筋暴起，腰腹核心爆发出全部力量，双臂肌肉虬结，猛地向下一扯！不是拔，是近乎野蛮的、带着一股子毁灭意味的撕扯！

　　“咔嚓！嘣！滋啦——！”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噪音猛地炸响！

　　塑料接口碎裂的声音！线缆被强行扯断时内部金属导线崩裂的声音！甚至还有一瞬间短路迸发出的细小电火花和更刺鼻的焦臭味！

　　几根比较脆弱的网线直接被扯断了芯，像被砍断的蛇一样垂落下来。更粗壮的光纤线虽然没断，但接口处的卡扣彻底碎裂，歪斜地挂在端口上。整个线缆集束被他硬生生从墙体接口里扯得松动、变形、一片狼藉！

　　物理的。彻底的。粗暴到极点的中断。

　　就在线缆被扯断的下一秒，那台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的主机箱内部，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短暂、极其微弱的、像是某种高频信号突然消失的“嘀”声残响。很轻，但在这突然降临的、真正的寂静里，清晰可辨。

　　交换机上，所有代表外部连接的指示灯，齐刷刷地，熄灭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完全的，物理意义上的断开。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被隔绝在外。

　　赵建国保持着弯腰扯线的姿势，粗重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那一团被自己亲手制造的狼藉，眼神里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近乎凶狠的快意。仿佛掐断的不是线缆，而是那个看不见的敌人的脖子。

　　林深缓缓吐出一口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浊气。他看了一眼被彻底破坏的网络接口，又看了一眼瘫在地上、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陈诺，最后，目光落在秦望舒手中那块依旧亮着绿灯的移动硬盘上。

　　连接，中断了。

　　数据，可能保住了。

　　人，还活着。

　　但房间里弥漫的焦糊味、死寂般的气氛、以及那台彻底报废、仍在微微冒着残烟的主机，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发生在数字世界的厮杀，有多么惨烈。

　　陈诺终于缓过一口气，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被赵建国暴力摧毁的网络接口，又看了一眼自己那台已经没了任何声息的电脑残骸。

　　他没有感到庆幸，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后怕。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结……结束了？”

　　像是在问别人，更像是在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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