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材料的线索

　　城市边缘的工业区像一块生了锈的金属补丁，胡乱贴在繁华都市的衣角。空气里永远飘着一种混合了机油、焊接烟尘和不明化学试剂的刺鼻味道。林深跟着赵建国，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堆积如山的废弃设备和锈蚀管道之间，感觉肺叶都被这污浊的空气染成了灰色。

　　赵建国对这片区域熟门熟路，他不需要看导航，全凭记忆和一种老猎人般的直觉引路。他带着林深钻进一家门脸破旧、连招牌都模糊得看不清字迹的材料店。店里光线昏暗，货架上堆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金属零件、线缆和密封件，灰尘在从门缝透进来的光束里跳舞。

　　店主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正趴在柜台后打盹。赵建国没客气，走过去用指关节重重敲了敲玻璃柜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男人一个激灵抬起头，看清是赵建国，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随即堆起职业性的、带着点油滑的笑容：“哟，老赵？什么风把您吹到这犄角旮旯来了？又有啥棘手的活儿？”

　　赵建国没跟他废话，直接把秦望舒那份关于绝缘材料的成分分析报告（关键来源信息已隐去）拍在柜台上，手指点着上面那些复杂的分子式和物理特性描述。“少废话，老疤。看看这个，见过没？或者听说过哪儿能搞到？”

　　被称作老疤的男人拿起报告，眯着眼凑到光线好点的地方，嘴里啧啧有声：“哎呦，这玩意儿……看着就高级。”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赵哥，不瞒你说，这料子……邪性。纯度太高了，这柔性，这介电常数……不像市面上流通的货色。倒像是……”他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尽管店里根本没别人，“……像是给那些‘上面’的实验室，或者玩高精尖的私人定制的玩意儿。”

　　“能查到来源吗？”林深开口问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老疤打量了林深一眼，又看向赵建国，似乎在权衡。“这个……难。”他搓着手指，做了个全球通用的手势，“这种级别的货，源头多半在海外，渠道捂得严实着呢。一般都是通过好几层代理，空壳公司倒手，最后流向哪儿，鬼才知道。”他指了指报告上的一个参数，“你看这个催化工艺，就不是一般厂子能搞的。我估摸着，可能跟几家有军工背景的海外材料巨头有关，但具体是哪家……没门路，查不到。”

　　线索似乎指向了一个更庞大、更隐蔽的体系。林深和赵建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接下来几天，赵建国动用了不少压箱底的关系。他们见过在茶馆里捧着紫砂壶、说话云山雾罩的“信息掮客”；拜访过藏在居民楼里、满墙都是各种稀有元件和电路图的前军工工程师；甚至接触过一个声称能弄到“任何非民用材料”的地下中间商。

　　过程像是剥洋葱，剥开一层，还有一层，辛辣呛人，却始终看不到核心。得到的信息碎片化而矛盾：有人暗示与某个北欧的实验室有关，有人提到东亚某巨头旗下的秘密项目，还有人隐晦地指向几家注册在开曼群岛、背景成谜的科技投资公司。

　　共同的点是：采购渠道极其复杂，经过多次转手和伪装，最终用户信息被保护得滴水不漏。而且，所有知情人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谨慎，似乎触碰这个话题本身，就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风险。

　　一无所获地回到临时办公室时，两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烟味、茶垢和疲惫混合的气息。陈诺还守在电脑前，眼睛盯着那个依旧沉默的数据库入口，表情像是跟它结了八辈子仇。秦望舒也从实验室回来了，正对着自己的笔记本屏幕沉思，听到动静抬起头，用目光询问。

　　林深摇了摇头，将那份被翻看得有些卷边的分析报告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指向海外，渠道复杂得像蜘蛛网。对方把尾巴藏得很好。”

　　赵建国一屁股瘫进沙发里，泄愤似的扯了扯领口：“妈的，跟泥鳅似的，滑不溜手！这帮孙子，办事太他妈讲究了！”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窗外，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灯再次亮起，将玻璃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材料的线索，像一根坚韧却无比细弱的丝线，明明感知到了它连接着某个庞然大物，却无法顺着它找到那只潜伏在黑暗中的蜘蛛。

　　它就在那里，无声地宣告着对手的资源和谨慎。

　　也无声地提醒着他们，这场较量，有多么不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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