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生理密码

　　法医中心的实验室，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水下宫殿。空气凝滞，冰冷，只有精密仪器运行时发出的、几乎贴近人类听觉底限的低频嗡鸣，如同深海怪物的心跳。秦望舒已经在这里待了不知道多久，时间被显微镜的目镜、光谱分析仪跳跃的曲线和离心机规律的旋转切割成了无数碎片。

　　她的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而干涩发痛，脖颈和肩膀僵硬得像石膏模型。但她感觉不到这些，她的全部意识，都沉浸在与叶炜尸体进行的一场无声对话中。官方结论像一堵厚厚的墙，但她不信。一具身体，无论死亡多么“完美”，总会留下痕迹，总会诉说真相。只是这诉说的语言，极其隐秘，需要最耐心的倾听者。

　　她将叶炜的血液样本、心肌组织切片、甚至脑脊液的微量残留，放在了一台台冰冷而昂贵的设备下。常规毒理筛查是条死路，她知道。她走的是另一条，更偏僻，也更凶险的小径。

　　她在寻找一种“签名”。一种由非物理接触、非化学毒物造成的、独特的生理破坏模式。

　　显微镜下，心肌细胞的微观结构看似完整，但在超高倍率下，某些区域的线粒体膜电位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过于均匀的衰减模式，不像自然死亡或常见药物导致的那种斑驳杂乱。

　　血液激素水平的曲线图上，在死亡前极短的时间窗口内，几种与应激和心律调节相关的激素，出现了极其短暂、却异常同步的尖峰和骤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拨动了一下。

　　她调取了叶炜公寓周边，那个时间段内所有能获取到的环境监测数据——民用级别的电磁波强度记录、无线电频谱背景噪音……数据粗糙，充满了干扰。但她像个在沙子里淘金的疯子，一遍遍过滤，比对。

　　然后，她注意到了几个几乎被淹没在背景噪音里的、极其微弱的、特定频率的脉冲信号残留。它们出现的时间点，与激素的异常波动、以及推测的死亡时间，存在高度重合。信号太弱，来源无法定位，形态也无法完全解析，但那种非自然的、精准的脉冲特性，让她的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假设，开始在她冷静如冰湖般的大脑里逐渐成形。

　　她再次拿起那份关于绝缘材料的分析报告。高纯度，卓越的介电性能，对特定频段电磁波可能存在的选择性屏蔽或引导特性……

　　碎片，似乎开始互相叩击，发出细微的、却令人心悸的回响。

　　她推开椅子，站起身，因为久坐和疲惫，眼前微微发黑。她扶住冰冷的实验台，稳住身体，然后快步走到实验室一角的白色书写板前，拿起笔。

　　笔尖划过板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她没有写复杂的术语，只是画了一个简单的时间轴，标注出几个关键点：

　　特定频率脉冲信号出现 → 神经\/内分泌系统异常扰动 → 心脏起搏细胞电信号紊乱 → 诱导性心搏停止

　　然后，她在时间轴上方，重重地写下了几个词：

　　“非接触式”、“电磁或声波武器”、“精准”、“隐蔽”

　　最后，她用一条线，将这几个词，与旁边的绝缘材料特性连接了起来。

　　思路，瞬间清晰了。

　　叶炜，可能根本不是死于毒药或物理创伤。他可能是被一种高度定向的、特定频率的电磁波或高能声波，远程、精准地“攻击”了。这种攻击干扰了他心脏固有的电生理节律，诱发了致命性的心律失常，导致瞬间死亡。而现场发现的绝缘材料，可能就来自于那个发射装置，或者用于保护发射装置不被反向探测的屏蔽层。叶炜在挣扎或无意识中，指甲刮蹭到了它。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现场如此干净，为什么尸检找不到传统意义上的死因。因为凶器，是无形的。

　　这个推测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如果真是这样，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犯罪组织，而是一个掌握了可怕技术、能够进行超视距、非接触刺杀的怪物。

　　她放下笔，看着书写板上那个勾勒出的、冷酷的死亡模型。窗外，天色已经再次暗了下来，实验室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她没有立刻打电话。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哪怕只是间接的。

　　但她知道，她可能已经摸到了那扇隐藏真相的、冰冷的门把手。

　　门后，是更深的技术深渊，和更令人恐惧的杀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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