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灰烬中的低语

　　临江市被一层灰蒙蒙的薄雾笼罩，连阳光都显得有气无力。中心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混杂着城市工业区飘来的隐约硫磺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氛围。

　　林深一行人直接来到了重症监护室外。临江市局的同行早已等候，负责此案的是一位姓王的刑警队长，脸色凝重。

　　“林队，赵队，”王队与他们简单握手，语速很快，“伤者情况非常糟糕，多发骨折，内脏破裂，颅内出血，一直深度昏迷，医生说他随时可能挺不过去。我们在他破烂的外套内衬里，找到了这个。”

　　他递过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卷烟纸，上面用似乎是烧焦的木炭条，画着一个扭曲的、如同漩涡又似眼睛的符号。线条粗糙，却带着一种癫狂的力量感。与“深渊”案件中出现过的仪式符号，确实神似，但更原始，更……个人化。

　　“身份确认了吗？”林深问。

　　“没有。指纹库里没有匹配，人脸识别也失败了。送他来的人扔在医院门口就跑了，监控只拍到一个模糊的、戴着兜帽的背影。”王队摇头，“我们查了全市最近的失踪人口和交通事故记录，都没有符合的。这个人，就像凭空冒出来，又即将凭空消失。”

　　秦望舒穿上无菌服，进入IcU对伤者进行了初步体表检查。出来后，她摘下口罩，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困惑：“除了车祸造成的创伤，他的左手手指指尖，有多次、反复的轻微灼烧伤痕，很旧。而且，他的牙齿磨损很严重，不像是正常咀嚼导致，更像是……长期紧咬牙关，或者咀嚼某种特殊硬物造成的。”

　　一个身份成谜，携带诡异符号，身上带着奇怪旧伤，生命垂危的人。

　　“周敏那个电话，确定是打给这个区域？”林深再次确认。

　　陈诺远程回复，声音透过耳机传来：“百分百确定，信号源就在医院附近五百米范围内。但无法确定是打给这个伤者本人，还是附近接应的同伙。”

　　赵建国盯着IcU里那个浑身插满管子、毫无生气的躯体，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太巧了。我们刚在韩强的事情上受挫，这边就送上一个可能知道内情的人，还偏偏快死了。”

　　这确实像“深渊”的风格——给你希望，又让你眼睁睁看着希望熄灭。

　　“能不能用药物刺激，让他短暂清醒？哪怕几秒钟？”林深看向随行的医生和秦望舒。

　　医生立刻摇头：“风险极大，很可能直接导致死亡。而且，以他现在的脑部损伤情况，即使醒来，能否有效交流也是未知数。”

　　似乎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他们只能等待，等待一个渺茫的、回光返照的可能。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流逝。林深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城市。临江，一个重工业城市，与他们的城市风格迥异。周敏为什么会联系这里？这个伤者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

　　“林队，”秦望舒走到他身边，低声道，“那个符号，我总觉得……不完全是模仿。它更粗糙，更……情绪化。不像是有统一标准的组织符号，倒像是个人基于某种印象的……临摹。”

　　个人临摹？林深心中一动。如果这个伤者并非“深渊”核心成员，而是一个边缘人物，甚至是一个试图模仿或探究“深渊”的人呢？他那指尖的灼痕，是否与绘制这个符号有关？

　　就在这时，IcU内的监护仪器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不好！”医生和护士立刻冲了进去。

　　林深等人心头一紧，也立刻赶到玻璃窗前。

　　里面一片忙乱。伤者的身体在病床上无意识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各种指标急剧波动。

　　“血压骤降！”

　　“心率失常！”

　　就在这混乱的、生死一线的时刻，那个一直深度昏迷的伤者，眼皮竟然剧烈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

　　他好像要醒！

　　医生在进行紧急抢救，同时快速对林深他们喊道：“有什么要问的，快！就现在！他可能只有几秒钟！”

　　林深立刻抓起旁边的对讲器，贴近玻璃窗，将声音传入病房内，语速极快，声音沉稳而有力，直击核心：

　　“‘深渊’在哪里？‘基石’是什么？！”

　　病床上，伤者浑浊的眼球在眼皮下疯狂转动，他似乎听到了。他那布满干裂死皮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像离水的鱼。

　　对讲器里，传来他破碎不堪、气若游丝的声音，夹杂着仪器噪音和喉咙里的血沫声：

　　“火……火中的……眼睛……看着……所有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随后彻底松弛下去。

　　监护仪上，代表心跳的曲线，拉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医生停止了抢救，默默摇了摇头。

　　死了。

　　最后的话语，如同谵妄的呓语。

　　“火中的眼睛……”林深重复着这模糊的词语，眉头紧锁。这指的是什么？是“深渊”的象征？还是某种地点？或者，只是一种濒死的幻觉？

　　“林队！”陈诺的声音再次从耳机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就在刚才他断气的前后几秒钟，我捕捉到一个极其强烈的、但同样短暂的信号爆发！不是我们之前监控的任何一种！它……它像是一个死亡信标！源头……就在医院内！但无法精确定位到房间！”

　　死亡信标？是在向谁报告这个人的死亡？

　　秦望舒立刻转身，再次进入IcU，她不顾医生劝阻，仔细检查死者刚刚轻微活动过的嘴唇和口腔。在护士清理遗体前，她用棉签小心地在死者口腔上颚靠近喉咙的位置，蘸取了一点微量的、尚未干涸的唾液和血丝混合物。

　　她回到走廊，快速打开随身携带的便携式检测仪（一种经过改装的高灵敏度化学检测装置）。几分钟后，检测仪屏幕上显示出一组异常的数据波动。

　　“他的唾液里，含有微量的……苯乙胺衍生物和某种特殊的植物生物碱，”秦望舒抬起头，眼神锐利，“这不是治疗药物。前者是强烈致幻剂的常见成分，后者……我需要更精密的仪器确认，但很像某种能极度激发恐惧和濒死体验的……古老麻醉剂成分。”

　　致幻剂？激发恐惧的麻醉剂？

　　一个可怕的推测浮现在林深脑海：这个伤者，可能并非单纯的车祸受害者。他可能是在药物造成的极端恐惧和幻觉状态下，被人为制造了“车祸”？他的死亡，是注定的？而他临终前那句“火中的眼睛”，是在药物和濒死状态下看到的幻象，还是被刻意灌输的、要传递给他们的信息？

　　周敏的电话，是为了确认他的死亡？还是为了触发这个“死亡信标”？

　　他们以为找到的突破口，或许只是一枚被利用后、无情抛弃的棋子。而棋子临终的呓语，是线索，还是又一个引向深渊的陷阱？

　　林深看着IcU里已被盖上白布的尸体，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冰冷了几分。

　　“深渊”的影子，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庞大，也更加……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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