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幕下的舞台

　　时间像被拉扯的橡皮筋，在焦灼的等待中变得异常缓慢而富有弹性。两天，不过四十八个小时，放在平时也就是眨眼功夫，可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沙漏里艰难蠕动的沙粒，磨得人心头发慌。

　　临时指挥中心——也就是那辆经过伪装的深灰色面包车，此刻停在城市另一端的一个大型物流园停车场里。这里车流混杂，噪音不断，正好能掩盖他们的一些活动。车里比前两天更加拥挤，各种新添置的设备闪烁着幽微的光，线缆像藤蔓一样缠绕交错。

　　陈诺几乎把自己焊死在了座位上。他眼圈乌黑，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身上那件t恤估计穿了得有三天没换，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汗味和电子元件散热的气息。他面前的屏幕从两个变成了四个，代码窗口、信号监控、卫星地图、设备调试界面挤得满满当当。

　　“妈的……这玩意儿比我想的难搞……”他一边嘟囔，一边小心翼翼地焊接着一块比指甲盖还小的电路板，电烙铁尖端散发出刺鼻的松香味。“要避开已知的干扰频段，还要保证信号强度和隐蔽性……老子这简直是在针尖上跳舞……”

　　他正在改装几套微型通讯设备。按照计划，进入晚宴现场的两人需要佩戴隐蔽的耳麦和摄像头，但这些设备必须能抵抗“云山苑”内部可能存在的强信号干扰和探测。这活儿技术含量高，压力大，陈诺感觉自己脆弱的神经都快崩成琴弦了。

　　赵建国则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让他去跟嫌疑人搏斗或者摸排蹲守，他在行。可让他安静待着等待一个需要“扮演”的任务，简直是一种煎熬。他像头关在笼子里的熊，在车里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凑到陈诺旁边看一眼，又很快被那些复杂的线路和代码搞得头晕眼花，悻悻地走开。

　　“我说小子，你这玩意儿到底靠不靠谱？”赵建国第N次忍不住开口，指着陈诺手里那些细小的元件，“别到时候进了里面，老子喊破喉咙你们在外面也听不见！”

　　陈诺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老赵你别在这儿晃悠了行不行？影响我发挥！要不你来焊？”

　　赵建国被噎了一下，悻悻地闭上嘴，转而开始研究秦望舒给他准备的那套“康健国际”的制服——一件质地精良的白大褂，还有配套的听诊器、急救包等行头。他笨拙地把白大褂往身上套，那紧绷的布料和他那略显魁梧、带着江湖气的身材格格不入，怎么看都像个兽医，还是那种主要给大型牲畜看病的。

　　“操，这衣服勒得慌……”他别扭地扯了扯领口，对着车玻璃模糊的倒影照了照，一脸嫌弃，“老子穿上这个，像他妈回事吗？”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翻阅医学资料、熟悉“康健国际”流程的秦望舒抬起头，清冷的目光扫过赵建国，语气平淡无波：“赵警官，你需要记住几点。第一，少说话。第二，表情不要那么……凶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受过高等教育、性格内向的医生。”

　　赵建国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温和的笑容，结果看起来更像是不怀好意的狞笑。

　　秦望舒默默低下头，继续看资料，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林深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车外，靠在车门边，望着物流园里来来往往的货车和忙碌的工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指尖夹着的烟燃烧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他在脑子里反复推演着晚上的行动计划，预想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和应对方案。

　　潜入、观察、全身而退。听起来简单，但在一个安保森严、敌友不明、可能隐藏着巨大危险的地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整个团队。秦望舒的专业毋庸置疑，但近距离直面可能的罪恶核心，对她同样是考验。赵建国的勇猛是利器，但也可能因为冲动而坏事。陈诺的技术是保障，但远程支援总有延迟和不确定性。

　　压力像无声的潮水，弥漫在每个人周围。

　　傍晚时分，秦望舒联系的那位师兄派人送来了两个密封的纸箱。里面是两套完整的“康健国际”身份牌、晚宴邀请函副本、以及为他们量身准备的、更加合身的医疗团队制服，甚至还包括了两部经过检测、确认“干净”的专用通讯手机。

　　陈诺终于完成了他的“杰作”——几套纽扣摄像头和微型耳麦。他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两套分别递给秦望舒和赵建国。

　　“耳麦尽量藏在头发或者耳朵轮廓后面，摄像头别在领口或者口袋上，注意角度。”陈诺仔细交代着，神情严肃，“我做了信号增强和跳频处理，只要不是被针对性的大功率屏蔽器直接覆盖，应该能保持断续联络。但你们进去后，先测试一下，用手势或者预定的暗号。”

　　赵建国接过那些小玩意儿，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动作僵硬。让他摆弄枪械他熟练，对付这些精细的电子设备，他感觉自己手指头都比平时粗了一圈。

　　秦望舒则熟练地检查了一遍设备，然后平静地将它们收纳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远处的市区方向，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而他们即将前往的“云山苑”，则隐藏在那片灯火之外的寂静山影之中。

　　“检查装备，十分钟后出发。”林深掐灭烟头，拉开车门，声音沉稳，打破了车内凝重的气氛。

　　陈诺开始做最后的系统调试，嘴里念念有词。赵建国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着自己的表情，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医生”一点。秦望舒默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专注。

　　面包车的发动机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缓缓驶出了物流园，汇入傍晚的车流，向着那片隐藏在夜幕下的舞台驶去。

　　一场在敌人眼皮底下的无声侦查，即将开始。

　　没有人知道，在那座光鲜亮丽的牢笼里，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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