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帝王与他的和亲皇子 18

　　御书房内静谧安宁，只有沈星辞低沉的诵读声和朱笔划过奏折的沙沙声。

　　萧璟冉几乎整个人都倚在了沈星辞身上，半阖着眼，似听非听，指尖慵懒地把玩着对方垂落的一缕墨发。

　　这般情景若让外人瞧见，定会惊掉下巴，斥其荒唐。

　　然而对于紫宸殿的宫人而言，已是司空见惯。

　　就在这气氛融洽之时，内侍监高贤手捧一份异常厚重的奏折，面色凝重地趋步入内，躬身禀报：“陛下，内阁……呈递紧急联名奏疏。”

　　“联名奏疏？”萧璟冉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似乎并不意外，“所为何事？”

　　高贤偷眼觑了一下沈星辞，硬着头皮道：“奏请……奏请陛下以国体为重，肃清宫闱，勿使……勿使……”

　　后面的话，他实在不敢说出口。

　　萧璟冉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坐直身体，那股慵懒的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帝王的威压。

　　他伸出手，声音听不出喜怒：“拿来。”

　　高贤连忙将那份沉甸甸的奏折呈上。

　　萧璟冉展开，目光迅速扫过。

　　奏折由礼亲王牵头，后面跟着密密麻麻数十位朝臣的签名，涵盖了六部要员及诸多清流言官。

　　奏折内容言辞激烈，引经据典，核心只有一点——痛陈贵妃沈星辞“魅惑君上”、“牝鸡司晨”、“败坏纲常”，更以其异国质子的敏感身份，恐引边患为由，联名恳请皇帝“割爱”，将沈星辞逐出紫宸殿，或至少严加管束，不得再干预政事。

　　字字句句，如同锋利的刀剑，直指沈星辞，也是在挑战萧璟冉的底线。

　　沈星辞就坐在萧璟冉身侧，即便没有刻意去看，也能从那份奏折的厚度和萧璟冉骤然冰冷的侧脸线条中，感受到其内容的分量。

　　他垂眸，神色平静，好似那奏折上口诛笔伐的对象并非自己。

　　萧璟冉看完，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那份奏折随手丢在御案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内格外清晰。

　　他侧过头，看向沈星辞，忽然问：“爱妃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他将这个烫手山芋，直接抛给了风暴中心的沈星辞。

　　高贤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陛下这是……

　　沈星辞抬起眼，对上萧璟冉深邃难辨的目光。

　　他看到了那目光深处的冰冷怒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萧璟冉在试探他的态度，试探他面对如此压力，是否会退缩，是否会怨怼。

　　沈星辞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那份联名奏折上，语气平淡无波：“臣以为，诸位大人……所言甚是。”

　　此话一出，萧璟冉瞳孔微缩，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危险起来。

　　高贤更是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然而，沈星辞接下来的话，却让气氛陡然逆转。

　　他迎上萧璟冉骤然锐利的目光，缓缓继续道：“臣之存在，确于礼不合，于制不符。陛下若为江山社稷计，为平息物议计，将臣驱逐或是囚禁，皆是明君之举。”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甚至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剖析。

　　萧璟冉盯着他，没有说话，但紧绷的下颌线条显示他正处于暴怒的边缘。

　　沈星辞却话锋一转，目光沉静地回视萧璟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然，陛下是明君，还是……顺从朝臣之意的君王？”

　　“陛下之心，是偏向祖宗规制，还是……”

　　他的目光扫过那份奏折，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偏向臣？”

　　“抉择之权，在陛下手中。臣，唯命是从。”

　　他没有哭诉委屈，没有辩解清白，甚至没有为自己求情。

　　他只是将最残酷的现实和最艰难的选择，赤裸裸地摊开在萧璟冉面前。

　　是向朝臣妥协，维护所谓的“纲常礼法”？

　　还是坚持己心，护住他这个“祸水”？

　　他将自己所有的去留，都系于萧璟冉一念之间。

　　这是一种极致的信任，也是一种极致的逼迫。

　　他在逼萧璟冉直面自己的内心，逼他在这江山与他之间，做出最明确的抉择。

　　萧璟冉死死地盯着沈星辞，胸膛微微起伏。

　　他如何听不懂沈星辞的弦外之音？

　　这个看似顺从的男人，在用最平静的方式，向他索要一个最坚定的答案。

　　许久，萧璟冉忽然笑了。

　　那笑容冰冷，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猛地伸手，不是推开沈星辞，而是将他用力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然后，他拿起那份联名奏折，看也不看，直接将其撕成了两半，随手丢弃在地。

　　碎裂的声响，如同惊雷，炸响在书房之内。

　　“高贤。”萧璟冉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越，“传朕口谕。”

　　“告诉礼亲王和所有联名之人，朕的心意，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更改。沈星辞是朕亲封的贵妃，入住紫宸殿是朕的旨意，参与政事亦是朕的允许。”

　　“若有人再敢非议贵妃，质疑朕的决定，便不是上一份奏折这么简单了。”

　　“让他们，好自为之。”

　　高贤心神俱震，连忙躬身：“奴才遵旨！”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心中明白，陛下这是要与大半朝臣，公然对立了。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萧璟冉低头，看着怀中依旧平静的沈星辞，咬牙道：“你满意了？非要逼朕说出这些话？”

　　沈星辞抬起头，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心，动作轻柔。

　　他的眼底，终于不再是全然的平静，而是漾开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臣只是想听陛下亲口说。”他低声道，“听陛下说，臣比那些奏折，比那些规矩，更重要。”

　　萧璟冉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心中的怒火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他低头，惩罚性地在沈星辞唇上咬了一下。

　　“你当然最重要。”他哼道，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骄纵，“以后不许再这样试探朕。”

　　“是，陛下。”

　　联名上书的风波，以皇帝强硬到近乎蛮横的态度，暂时被压了下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绝非结束，而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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