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无法压制的邪气

　　酒坊中

　　昏黄的灯光下，酒香氤氲。

　　苍烬独自坐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陶杯边缘。

　　杯中是九里香刚滤出的新酒，清冽微涩，入喉却带着一丝回甘。

　　他品着这熟悉的味道，试图在这短暂的安宁中，梳理短短几天内翻天覆地的遭遇。

　　执剑者的追杀。

　　姜枫的濒死。

　　幽君的苏醒。

　　灵粹与酒神技的碰撞。

　　以及那孤注一掷的“北辰断魂酿”……

　　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脑中回旋。

　　尤其是幽君那森冷中带着审视与诱惑的声音，仿佛还在识海中低语。

　　“灵粹自成一界？哼……”苍烬心中冷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感直冲喉头，也冲散了那一丝残留的迷惘。

　　他对幽君的话，始终抱着半信半疑的警惕。

　　从第一次在识海接触开始。

　　到对方因魂种滋养而短暂苏醒。

　　传授灵粹之法。

　　再到最后目睹自己施展“北辰断魂酿”后那意味深长的沉默……

　　幽君身上那股源自骨子里的、对万物居高临下的漠然和审视，让苍烬如芒在背。

　　他传授灵粹，恐怕更多是出于对“材料”和“技艺”本身的好奇，而非善意。

　　这份提防，如同酒坊角落里深埋的老酒，时间越久，滋味越清晰。

　　心神沉静，意识再次沉入那片经历过狂风骤雨的识海。

　　识海中。

　　那幅烙印着《酒神技·醉轮回》的道纹天图依旧高悬。

　　如同亘古存在的星辰图卷，散发着苍茫而神秘的气息。

　　天图恢弘浩渺，星河流转，坛影倾倒，神魔虚影在破碎的祭坛旁若隐若现。

　　苍烬的“目光”缓缓扫过天图。

　　这一次，他看得更仔细，也更心惊。

　　天图的大部分区域，都笼罩在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混沌迷雾之中。

　　那些区域的线条模糊不清，符文扭曲断裂，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禁忌气息。

　　每当他的意识试图靠近那些迷雾区域，一股无形的排斥之力便轰然降临！

　　如同撞上了一堵由法则铸就的叹息之壁。

　　那力量浩瀚而冰冷，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警告，阻止他窥探更深层次的奥秘。

　　他能感觉到，迷雾之后隐藏着更接近“神酿”核心的力量。

　　但此刻，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这并非简单的封印，更像是一种……

　　生命层次之间的隔绝。

　　然而，在天图相对“明亮”的前端区域，那象征着基础的五步——

　　“取精”、“净坛”、“御风”、“炽脉”、“请灵”——

　　其道纹却异常清晰，如同被精心擦拭过的古老铜镜，映射着本源的光辉。

　　后面的四步“封魂”、“酿魂”、“启命”、“试魂”虽然也清晰，但期间的内容宛若更古法则，让人新生敬畏。

　　苍烬的意识仔细“阅读”着这清晰部分的奥义：

　　取精： 沟通天地万物，取其精华，不拘一格。

　　山川草木、日月星辰、生灵情绪、乃至破碎的法则碎片……

　　皆可为“精”。

　　净坛： 以心为坛，以念为火，涤荡杂芜，澄澈道心。

　　坛净则酿纯，心清则道明。

　　御风： 非止于气流，乃驾驭能量流转之势。

　　如风无形，却可载舟覆舟。

　　控“精”之流动，引“气”之生发。

　　炽脉： 以特定“火候”激发“精”之潜能，如同酿酒之发酵。

　　火候差之毫厘，结果谬以千里。

　　请灵： 赋予死物以灵性，引导能量交织融合。

　　初步唤醒其内在的“界域”雏形或特定规则倾向。

　　此为灵酿成型的点睛之笔。

　　更让苍烬心中一动的是。

　　在关于这五步的阐述中，天图传递出一个明确的信息：若只为制作“灵酿”，此五步并非固必须严格遵循的死板流程。

　　其顺序、侧重、乃至具体手法，皆可调整。

　　可根据所选材料特性、所欲达成之效果，进行灵活调整与组合！

　　“原来如此……”苍烬心中豁然开朗。

　　这就像他熟悉的酿酒。

　　针对不同的谷物、水质、气候，老师傅们自有不同的处理手法和发酵时间。

　　核心原理相通，但具体操作千变万化。

　　灵酿的制作，同样是一门活的技艺，而非僵化的咒语。

　　这份明悟，如同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驱散了部分面对宏大天图时的无力感。

　　他摩挲着腰间的纳器，其中青坛安静伫立，他眼神变得坚定而务实。

　　“北辰断魂酿”的代价太大了。

　　生灵之力几近枯竭，魂种之根摇摇欲坠，识海至今未能完全平复。

　　那种向死而生、窃取轮回权柄的恐怖力量，每一次施展，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幽君说得对，在目前我的能力下，这绝非正道，而是饮鸩止渴的邪途。

　　“神酿……”

　　“‘涅盘玄章’、‘焚血天律’……”

　　“这些名字背后的力量……”苍烬心中凛然。

　　识海中那片被迷雾笼罩、散发着禁忌气息的区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其蕴含的恐怖与代价。

　　不到真正的万劫不复、命悬一线的绝境，绝不能再轻易动用！

　　这酒神技真正的“神酿”部分，只能作为深埋心底、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掀开的最终底牌。

　　那么，眼前能依仗的，就是这灵活多变、相对“温和”的灵酿了！

　　苍烬的目光重新落回识海中那清晰的前五步天图上，心思活络起来：“以灵酿应对未知……”

　　“疗伤、恢复、短暂增幅、甚至惑敌、布下小型领域……”

　　“只要材料足够，手法得当，组合变化无穷。”

　　“这才是能在华藏墟活下去、并积蓄力量的根本！”

　　“路还长……”苍烬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刀。

　　“与其担心路难行，不如马上出发。”

　　“先从最熟悉的‘酒’开始，用这灵酿之道……酿出一条生路！”

　　他仰头，将辛辣的酒头灌下，一股灼热从喉间直烧到丹田。

　　也点燃了他眼中重新燃起属于“酒师”的冷静与疯狂交织的光芒。

　　就在此时，“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苍烬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目光看向了门口。

　　九里香一开始在调制着灵粹，听到敲门声后，也停下了手中的活，看了过去。

　　她看了眼夜色，自语：“这个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咚咚咚！”敲门声越发的急促，这让她有些疑惑。

　　苍烬也感觉不太对劲，放下酒碗，站了起来，向着店内退后了几步。

　　随着九里香缓缓走到门口，手中灵力一动，房门打开。

　　夜色如墨，山风呼啸。

　　九里香站在酒坊门前，眉头微蹙。

　　门外，是一群衣衫褴褛、气息混乱的宗门弟子。

　　他们身上带着妖兽撕咬的伤痕，但更可怕的，是他们眼中那抹猩红的疯狂。

　　苍烬看出了门口那群人不太对劲，急忙开口：“他们好像有问题。”

　　“他们遭遇了‘血瘴妖’。”九里香低声说道：“那是种能污染魂魄的妖兽……被它抓伤的人，若不及时净化，会彻底丧失理智。”

　　为首的是一名青年修士，身穿青纹长袍，气质尚算沉稳，是他强撑着将众人带到了这里。

　　“九里姑娘……救我们……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话音未落，他双眼骤然赤红，猛地扑向九里香！

　　九里香冷笑一声，脚尖轻点，身形如蝶般闪开。

　　“再加上这段时间也到了抵御地下邪力的极限，他们这才来取清神露的。”说着她抬手，一道灵粹之力化作锁链，瞬间将青年修士制住，重重摔在地上。

　　其他弟子也纷纷躁动起来，有的嘶吼，有的跪地抽搐，有的直接抄起兵器胡乱挥舞。

　　只见她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蝶般飘然闪开，同时右手一挥，掌心浮现出一道灵光。

　　五道由灵力凝成的锁链瞬间破空而出，精准地缠住五人手腕脚踝，将他们一一拉倒在地。

　　几人疯狂挣扎，有的撕咬自己的手臂，有的用头猛撞地面，但都被她一一压制，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

　　“安静些。”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都来到我这了就别那么暴躁。”

　　说罢，她取出一个玉瓶，倒出几滴晶莹剔透的液体，小心地喂入每人嘴里。

　　那便是她早已调制完成的灵粹清神露，是专门用来净化血瘴妖力和悬魄山内邪气的灵粹。

　　片刻后，五人的躁动渐渐平息，眼中的猩红缓缓退去，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像是从一场噩梦中苏醒。

　　为首的青年修士跪坐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喘着粗气，声音虚弱：“谢……谢谢九里姑娘……我……我能感觉到那股东西在我体内挣扎……但它现在安静了。”

　　九里香轻轻点头，神色稍缓，收起了灵链，转身走向柜台后的药炉，准备趁他们清醒的时候，调配一炉更精纯的清神露，以防万一。

　　苍烬站在一旁，看着她熟练地取出几株高阶灵材，以灵力提纯杂质，再缓缓融合。

　　“你太谨慎了。”他轻声道，“他们已经稳定下来了。”

　　“不是谨慎。”九里香一边操控灵火，一边淡淡回应，“是经验告诉我，这种事从来不会只发生一次。”

　　苍烬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的动作。

　　酒坊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灵火跳动的声音。

　　然而——

　　就在九里香即将完成新一批灵粹的那一刻，忽然！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划破寂静！

　　一名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弟子猛然睁眼，双瞳赤红如血，体表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他猛地挣脱束缚，狂暴地扑向最近的同伴，张口便咬！

　　“糟了！”九里香脸色骤变，立刻出手压制。

　　但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棘手——

　　那名弟子的力量竟比先前更强，灵链刚缠上就被震开两道！

　　其余几人也开始剧烈抽搐，气息紊乱，眼中猩红再度浮现。

　　仿佛邪气从未真正被驱散，而是一直潜伏在他们体内，等待时机反扑。

　　九里香迅速打出数道灵印，勉强将他们重新镇压，但她的心却沉了下来。

　　“不对……”她低声道，指尖微微发颤，“清神露……失效得太快了。”

　　她低头看向手中刚炼好的灵粹，第一次对自己的炼制能力产生了怀疑。

　　“他们完全失去理智了……”苍烬低声说道，眉头紧锁，“清神露没能真正净化他们的魂魄，只是暂时封住了邪气……而那股邪气，似乎很有韧性，没法驱散一般。”

　　九里香没有回答，只是咬紧牙关，加厚灵链的禁制，将五人牢牢固定在柱子上。

　　“我低估了这股邪力。”她终于开口，语气沉重，“它不仅更强了，而且……比以往更难驱散。”

　　她回头看了一眼炼制失败的灵粹，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无力。

　　苍烬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迟疑问：“你还能炼制比之前清神露更精粹的灵粹吗？”

　　闻言，回到药柜的九里香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只是二品凝华境灵粹师，要炼制三品灵粹就得达到三品灵粹师的层次。”

　　其实他心中清楚，就算九里香是更高阶的灵粹师，也未必能真正压制住这股邪力。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血瘴妖侵蚀，他感觉这邪力很特殊——

　　它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病”，而是一种“变质”。

　　而他，本可以用酒神技制作的灵酿来解决这个问题。

　　但他不能。

　　幽君的警告言犹在耳：“你的酒神技太过特殊，若轻易暴露，必引来大祸。”

　　所以他只能看着九里香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只能看着那五名弟子在灵链束缚下不断抽搐、嘶吼、自残；

　　只能听着他们在痛苦中发出的低语，像是某种来自地底的回响。

　　夜色深沉，酒坊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我先稳住他们。”九里香最终叹了口气，重新走向五人，手中灵光闪烁，将禁制再次加固，“等天亮之后，我会向宗门申请调取更高阶的灵粹。”

　　苍烬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你觉得，宗门那边……还有能力支援你吗？”

　　九里香动作一顿，没有回答。

　　她当然知道苍烬的意思。

　　最近整个悬魄山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护山大阵的波动越来越频繁。

　　许多弟子都在夜晚出现类似症状，甚至有长老都开始出现幻觉。

　　宗门内部早已焦头烂额，恐怕不会再有人顾及一间小小的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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