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北上绝途

　　洛阳北郊，破庙。

　　尧从昏迷中醒来时，听见雨声。庙宇残破的屋顶漏下雨水，滴滴答答砸在积尘的地面。银羽正在给一个伤员包扎，布条浸透暗红色的血。

　　“醒了？”明镜蹲在他身边，手里端着半碗浑浊的药汤：

　　“你被吞噬能量侵蚀，我暂时封住了心脉，但最多撑三天。”

　　尧坐起身，胸口剧痛。他低头看，左胸有三道黑色伤口，边缘的皮肉正在缓慢腐烂。

　　“其他人呢？”

　　“还剩六个能动的。”银羽没回头：

　　“我们出城时遇到三波拦截，死了三个。这里是北郊三十里的山神庙，暂时安全。”

　　尧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他皱眉。“追兵多久会到？”

　　“鬼臾现在应该忙着扶立新君，清洗朝堂。”明镜说：

　　“但最迟明日午时，他的搜索队就会覆盖这片区域。我们必须在黎明前继续北上。”

　　“雁门还有多远？”

　　“一千七百里。按我们现在的速度，至少要走二十天。”银羽终于转身：

　　“而且不能走官道，只能穿山林。伤员撑不住。”

　　尧看向那六个还能站立的部下，他们靠在墙边，眼神疲惫但坚定。

　　“那就分两路。我、银羽、明镜和两个伤势轻的，骑马走小路疾行。

　　其余人带伤员，分散潜行，在雁门关南五十里的黑石峪汇合。”

　　“分开更危险。”一个伤员说。

　　“在一起目标太大。”尧站起来，腿在抖，但他撑住了：

　　“鬼臾知道我们要去雁门，一定会在沿途设卡。分散走，至少有一部分人能到。”

　　银羽沉默片刻，点头：“我去准备马匹。明镜，你还有多少符箓？”

　　“够用三次中等规模的战斗。”明镜从怀中取出三叠黄纸符，“但我需要时间画新的，而且需要灵力充沛的环境。”

　　“路上再说。”尧走到庙门口，望向北方。雨夜漆黑，不见星月。“出发前，我要知道洛阳现在的情况。”

　　明镜取出一面小铜镜，念咒，镜面泛起涟漪，映出皇城景象：

　　宫门悬挂白幡，百官披麻戴孝，跪在殿外。

　　殿内，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穿着过大的龙袍，坐在龙椅上，眼神惊恐。

　　鬼臾站在他身侧，黑袍换成了国师服制。

　　“那是先帝的幼弟，子玦。”明镜说，“生母早逝，在宫中无依无靠，最容易被控制。”

　　镜中，鬼臾弯腰对子玦说了什么。子玦颤抖着开口，声音细弱：“朕……朕承天命，即皇帝位。

　　先帝为逆贼尧所弑，朕必诛之，以慰皇兄在天之灵……”

　　“诏曰：逆贼尧，弑君谋逆，罪不容诛。凡擒杀尧者，封万户侯。凡藏匿、相助者，诛九族。”鬼臾代念诏书，声音传遍大殿：

　　“另，雁门守将戎桀，与尧同谋，着即革职。关防由副将赵奢接管，即日开关议和。”

　　“议和？”银羽咬牙，“开关就是投降！”

　　镜中画面转向兵部，新任兵部尚书——正是昨夜带兵围杀他们的王贺——

　　正在签署调兵令：“调冀州、并州驻军十万，北上‘平叛’，实为围剿雁门守军。

　　同时，令西戎联军暂缓进攻，待我军清除叛逆，再行交割关隘。”

　　“交割关隘。”尧重复这个词：

　　“鬼臾要把雁门关送给西戎，换取他们配合剿灭我们。”

　　“还有更糟的。”明镜切换画面，镜中出现黄河决口处的景象：洪水淹没田野，浮尸顺流而下。

　　岸边，官吏正在驱赶灾民：“朝廷有令，所有流民北迁，充实边塞。违令者，斩。”

　　“北迁？往雁门方向迁？”银羽反应过来，“鬼臾要用流民冲关！成千上万的灾民涌向雁门关，戎桀开不开关？

　　开关，西戎联军混在流民中趁机破关。

　　不开关，守军要对饥民放箭，军心必溃！”

　　尧一拳砸在门框上，木屑纷飞。“必须赶在流民潮之前到达雁门。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明镜推算：“洪水区到雁门约八百里，流民步行，每日最多三十里。至少……二十天。”

　　“和我们到达的时间一样。”尧说，“鬼臾算好了。无论我们怎么赶，都会和流民潮同时抵达雁门。”

　　庙外传来马蹄声，很轻，但密集。

　　银羽闪到窗边，透过破缝观察：“七骑，黑衣，佩刀。

　　不是禁军打扮，但行动整齐划一——是吞噬者单位。”

　　“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个伤员握紧刀。

　　“我们沿途有血迹，被追踪很正常。”尧看向明镜，“庙后有路吗？”

　　“有，通往山林，但马走不了。”

　　“弃马。”尧果断道，“所有人，现在进山。明镜，布置陷阱拖延时间。”

　　六名伤员互相搀扶站起，银羽和两个伤势较轻的部下开路，明镜在庙门、窗口布下触发式符箓。尧最后看了一眼雨中破庙，转身没入山林。

　　他们刚离开不到百步，庙里传来爆炸声和惨叫。符箓被触发了。

　　“能杀几个？”银羽问。

　　“最多两个。”明镜说，“那些单位有基础防护。”

　　话音未落，五道黑影从庙中冲出，直扑山林方向，速度极快。

　　“分散跑！”尧下令，“老规矩，黑石峪汇合！”

　　七人分三个方向散开，尧、银羽、明镜一路，往山林深处。

　　两个吞噬者单位追向他们，另外三个分追其余两路。

　　雨中林间，视线极差。尧胸口的伤让他呼吸艰难，速度越来越慢。银羽回头拉他，被尧推开：“你们先走，我引开他们。”

　　“不行！”

　　“这是命令！”尧拔刀，往另一侧跑去，“明镜，带她走！”

　　银羽要追，被明镜死死拽住：“相国说得对！我们得有人到雁门报信！”

　　两人咬牙，继续向前。尧则故意踩断树枝，发出声响。两个吞噬者单位果然转向追他。

　　林越走越密，雨越下越大。尧靠在一棵树后喘气，黑色伤口传来的腐臭连雨水都冲不散。

　　他摸出最后一张符箓——是明镜塞给他的保命符，能制造一次强力幻象。

　　追兵的脚步声近了。

　　尧正准备用符，突然听见左侧传来异响。不是脚步声，像是……泥土翻动的声音。

　　他转头，看见地面在隆起。一只苍白的手破土而出，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七具尸体从泥泞中爬起，衣衫褴褛，面如死灰，但动作迅捷。

　　不是吞噬者单位，这些尸体，是普通死人复生的傀儡。

　　尸体们扑向追来的两个吞噬者单位，双方厮杀在一起。

　　傀儡没有武器，用牙咬，用手撕，完全不顾自身损伤。

　　一个吞噬者单位被三具尸体压住，另一具尸体直接咬断它的喉咙。

　　黑色粘液喷溅，剩下的那个吞噬者单位想逃，被尸体拖住腿，硬生生扯成两段。

　　战斗结束，五具尸体彻底破碎，剩下两具站在原地，转向尧的方向。

　　尧握紧刀，但两具尸体没有攻击，只是缓缓跪下，然后重新沉入泥土，消失不见。

　　林间恢复寂静，只剩雨声。

　　尧怔在原地，这不是明镜的手段，也不是银羽的，这种操控尸体的能力，像是……

　　“许负？”他低声问。

　　没有人回答，但雨声中，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又像是风。

　　尧低头，看见自己胸口黑色伤口的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圈极细的金色纹路——那是地脉能量的痕迹，腐烂停止了。

　　他想起许负最后消散时的白光，也许她不是完全消失，而是融入了地脉，成为了地脉意识的一部分？

　　“如果你还在，就帮我们到雁门。”尧对着空气说，“人族，还没到认输的时候。”

　　雨势渐小，尧辨别方向，继续向北。

　　同一时间，雁门关。

　　戎桀站在城楼上，看着关外西戎大营，今天他们没有进攻，反而后撤了五里，反常。

　　副将匆匆上来：“将军，洛阳来的八百里加急。”

　　戎桀接过诏书，扫了一眼，冷笑：“说我谋逆，革职，让赵奢接掌关防？赵奢是谁？”

　　“是……是末将。”副将赵奢低头。

　　戎桀看着他：“你要接掌？”

　　赵奢沉默良久，抬头：“诏书是新的玉玺盖的，但传诏使者是王贺的人。

　　王贺已经投靠吞噬者，将军知道。这诏书，末将不认。”

　　“你不怕诛九族？”

　　“怕。”赵奢说，“但更怕开关之后，西戎屠城，我赵氏全族一样要死。不如死守，还能留个名声。”

　　戎桀拍拍他肩膀：“好。那从现在起，你就是雁门关副将，兼监军。我若战死，你接掌。”

　　“将军！”

　　“听我说完。”戎桀望向关内方向，“我收到密报，尧相正带人北上，最多二十日到。这二十天，我们必须守住。但鬼臾不会让我们好过，他一定会用阴招。”

　　“什么阴招？”

　　戎桀指着关外：“西戎今天后撤，是在等什么。等朝廷的‘平叛’大军？不，那对他们没好处。他们在等……更残忍的东西。”

　　一个斥候冲上城楼：“将军！南面五十里，发现大量流民！人数……数不清！至少十万！正往关这边来！”

　　戎桀和赵奢对视一眼。

　　“来了。”戎桀说，“传令：关前挖壕沟，设拒马。准备……准备对靠近关墙的流民放箭。”

　　赵奢脸白了：“将军，那是灾民……”

　　“我知道。”戎桀闭上眼睛，“但如果我们心软，西戎精锐就会混在流民中破关。到时候，关内三十万军民，全要死。你说，选哪边？”

　　赵奢说不出话。

　　戎桀睁开眼，眼神如铁：“去准备。另外，派一队精锐出关，向南迎尧相。务必将他们安全接回。”

　　“诺。”

　　赵奢退下后，戎桀独自站在城楼。他看向南方，仿佛能看见尧一行人在雨中跋涉。

　　“快些来，尧相。”他低声说，“我怕我撑不到二十天，更怕……撑到了，却已经变得不像人了。”

　　关外，西戎大营响起号角。不是进攻的号角，像是某种等待的讯号。

　　关内，将士们开始挖沟。铁锹铲土的声音，沉闷而持续。

　　雨停了，乌云裂开一道缝，阳光刺下，照在雁门关斑驳的城墙上，像一道新鲜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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