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兽心为聘

　　渊的脚步，在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双燃烧着毁灭烈焰的血瞳，漠然地扫过朔那张沾满灰尘的脸，又扫过他脚下那个已经吓得失禁、散发着恶臭的雌性。

　　他的鼻翼，轻轻翕动了一下。厌恶。一种源自本能的、对弱小与污秽的极度厌恶，在那双血瞳中一闪而过。

　　但，也仅此而已。他甚至没有抬起爪子。对于一头真正的狮虎来说，它不会在意脚边有几只蚂蚁在爬。除非，这些蚂蚁试图去触碰它的幼崽。

　　渊缓缓地，转过了他那高傲的头颅。他的视线，终于从这些“杂物”身上移开，落向了不远处，那个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娇小身影。

　　林声声，他的珍宝。那股在他脑海中疯狂叫嚣着要毁灭一切、撕碎一切的狂暴本能，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竟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丝。

　　就像是咆哮的岩浆，遇到了一汪清澈的雪山冰泉。虽然无法熄灭，却让那份灼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静。

　　朔惊愕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那头白色的魔神，就那样无视了他和莉亚，转身，迈着沉稳而优雅的步伐，一步步走回了战场的中心。

　　他走到了林声声的身边。然后，他伏下了身。他那庞大如山峦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伏在了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他将自己那颗狰狞而高贵的头颅，轻轻地、试探性地，凑到了林声声的脸颊旁。温热的鼻息，带着血腥与霜雪的味道，拂过她那苍白如纸的脸颊。

　　他用鼻尖，轻轻地、笨拙地，蹭了蹭她的侧脸。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是在触碰一件最易碎的瓷器。与刚才那摧枯拉朽、屠戮众生的魔神姿态，形成了极致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反差。

　　朔呆住了。瘫在地上的莉亚呆住了。远处，那些还没来得及跑远，偷偷回头观望的断牙部落兽人们，也全都呆住了。其中，就包括那只名为嗤的鬣狗。

　　她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嫉妒、贪婪与恍然大悟的复杂光芒。她看懂了。这个强大的、如同神魔般的雄性，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疯狂，所有的杀戮，都源于那个雌性。

　　那个雌性，不是他的伴侣，不是他的玩物。她是他的……开关。是他的……逆鳞。是这头毁天灭地的魔神，唯一的，也是致命的弱点！

　　嗤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露出了一个鬣狗族特有的、猥琐而又兴奋的“笑容”。机会。天大的机会！战场中央，渊似乎确认了怀中的珍宝只是睡着了，并没有破碎。

　　他那双血色的瞳孔中，毁灭的烈焰似乎稍稍收敛了一些，露出了一丝属于野兽的、纯粹的本能。这里，不安全。血腥味太重，会引来更多的“苍蝇”。他要带她回家。回到那个有柔软干草，有温暖火光的，属于他们的巢穴。

　　渊张开了他那张足以轻易咬碎巨熊头骨的血盆大口。锋利的、如同匕首般的犬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然的白光。“不要！”朔看到这一幕，心脏骤停，失声惊呼！他以为，这头失控的魔神，终究还是要将他的救命恩人，当做食物吞噬！

　　他想也不想，就要冲上去。然而，渊的动作，却让他再次僵在了原地。那张恐怖的大嘴，并没有咬下去。而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极致的温柔，轻轻地、准确地，叼住了林声声后颈处的衣物。

　　就像一头母虎，叼着自己最心爱的幼崽。他小心翼翼地，将她那柔软而娇小的身体，从冰冷的血泊中叼起，让她悬在半空。她的身体是那么的轻，在他口中，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她那身被鲜血染红的亚麻裙，垂落下来，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她那头雪白的长发，也散落下来，拂过他那同样雪白的、沾染着敌人鲜血的下颌。

　　渊站起身。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就那样，口中叼着他失而复得的全世界，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晨曦洞穴走去。血色的瞳，依旧冰冷而漠然。缭绕周身的毁灭气息，依旧令人不敢直视。

　　他从朔的身边，擦身而过。朔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毁灭气息刮过皮肤时，带来的刺骨寒意。他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头白色的魔神，叼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女，走进了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直到那巨大的白色身影，完全消失在洞口的阴影里。朔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了身后的岩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活下来了……他们都活下来了。

　　可是……

　　朔望向那片深邃、寂静的洞穴，心中涌起的，却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无力的担忧。一个耗尽了所有能量、陷入深度昏迷的净化者。一头进入了完全狂化状态、只剩下毁灭与守护本能的魔神。

　　孤身共处于一个封闭的洞穴之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而此时，远处的断牙部落残余中，嗤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双闪烁着贪婪光芒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晨曦洞穴的方向。她没有像其他族人一样选择逃跑。

　　她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藏着最大的机遇。白虎虽然可怕，但他现在所有的心神，都在那个昏迷的雌性身上。他不会出来的。而那个黑岩部落……已经完了。

　　嗤的目光，缓缓扫过战场上那些野猪兽人和巨熊霍格的尸体。那可都是……上好的食物啊！还有他们部落占据的那条水源！一个大胆的、疯狂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如同野草般疯长起来。

　　她转过身，走向了那个同样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莉亚。“别怕呀，我的好姐妹。”

　　嗤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虚伪而亲热的笑容，她弯下腰，将莉亚从地上扶了起来，用自己的袖子，亲昵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和灰尘。

　　“你看，那个废物不是也没死吗？而且，她还让那头白虎变得……更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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