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我爱她，所以不能害她

　　张雨晴站在门口，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朝外走，风带着部队营区特有的草木气息，拂过张雨晴泛红的眼眶，留下一阵微凉的涩意。她就那样僵在营区大门外的老槐树下，脚下的水泥地被夕阳烤得余温未散，却暖不透心底翻涌的寒意。

　　刚才办公室里的场景还在脑海里反复回放，张念山那张素来温柔的脸，此刻却冷得像结了冰，语气里的疏离几乎要将她冻僵。“雨晴，我们分手吧。”短短六个字，却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割出密密麻麻的疼。她当时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有婚前恐惧症”，话一出口就知道是自欺欺人——张念山不是那种会被婚前焦虑困住的人，他们走过了多少风雨，从青涩年华到即将步入婚姻，他的坚定她一直都懂。

　　那到底是为什么？

　　张雨晴下意识地摸了摸随身的包，里面躺着一份折叠整齐的报告单，边角都被她摩挲得有些发毛。这份报告她一直贴身存放，别说第二个人，就连张念山都没来得及细看，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碰撞，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可无论怎么想，有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像刻在骨血里一般——分手，绝不可能。

　　张念山是她爱了两辈子的人啊。上一世，他们阴差阳错错过了一生，她临终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和他相守。这一世，老天垂怜，让他们再次相遇、相爱，眼看就要修成正果，怎么能因为一句莫名其妙的“分手”就结束？她不信，也不认。

　　风又起，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些许眼眶里的湿意。张雨晴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缓缓站起身。她的脚步或许还有些虚浮，但方向却异常坚定——朝着部队家属院的方向走去。她要等他，等他把话说清楚，等他回心转意。

　　而此刻，部队办公楼的办公室里，张念山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目光死死盯着窗外。张雨晴那抹纤瘦的背影，在营区笔直的林荫道上一点点缩小，最终消失在拐角处，像一根细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心口的难受像是有无数只猫爪子在抓挠，密密麻麻，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下的皮肤滚烫，眼底却一片冰凉。他怎么舍得让她哭？怎么舍得对她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可他别无选择。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的死寂，张念山没有应声，他现在没力气应对任何人。可门外的人似乎完全没顾及他的沉默，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带着一股风闯了进来。

　　“念山！到底出什么事了？”秦傲男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他刚从训练场上回来，一身迷彩服还沾着尘土，额角的汗珠顺着硬朗的轮廓滑落，“我刚才在营门口看见雨晴了，她眼睛红红的，哭着跑出去的，你俩到底怎么了？”

　　张念山皱了皱眉，脸上的痛楚被一层淡漠掩盖。他侧过头，撇了一眼满脸焦急的秦傲男，面色如冰：“没怎么。”

　　“没怎么？”秦傲男一脸懵逼，他太了解张念山对张雨晴的感情了。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别说让她哭，就算是雨晴皱一下眉，张念山都得心疼半天。现在雨晴哭着离开，他居然还能如此云淡风轻？这里面一定发生了天大的事。

　　“念山，你别跟我打哑谜！”秦傲男往前凑了两步，语气更加急切，“你和雨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跟我说，咱们兄弟一起想办法！”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传来的几声蝉鸣，更显压抑。张念山的目光重新落回窗外，那片空荡荡的林荫道，仿佛还残留着张雨晴的气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转过身，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傲男，我和你得了同样的病。”

　　“同样的病？”秦傲男猛地一愣，脸上的焦急瞬间被吃惊取代，“我有什么病？我除了上次执行任务受的伤，身体好得很啊！”

　　张念山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自嘲，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死精症，不孕不育。”

　　“轰——”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在秦傲男耳边炸开。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原本挺直的身体立刻变得紧绷，脚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念山：“念山，不……不会吧？怎么会是这样？”

　　他的不孕不育是因为上次执行边境任务时，被敌人的炮弹碎片击中了腹部，伤了根本，这是他心里永远的痛。可张念山一向身体康健，执行任务虽然危险，但也从未听说过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啊！

　　“我的病是因为上次受伤，可你……你怎么会？”秦傲男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张念山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迷茫，还有一丝宿命般的无力：“可能也是因为出任务的时候，受过一些暗伤吧。”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声音变得有些飘忽，“还有，我隐约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有一个算命的先生来我们家讨饭。那时候日子苦，谁家过得都紧巴，我妈就给了他一点玉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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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个算命的先生嫌我妈给的东西不好，就指着我妈怀里抱着的我——那时候我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说……说我以后会绝子。”

　　“我爸在后面听见了，当场就急眼了，拿起院子里的扫帚把那个要饭的老先生给打跑了。”张念山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我爸还因为这件事情憋闷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妈劝他，说就是一个要饭的胡说八道，犯不着生气。后来，这件事也就慢慢淡忘了，我也从来没放在心上。”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声音陡然低沉，带着浓浓的绝望，“那个老乞丐的话，居然真的应验了。”

　　秦傲男站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能感受到张念山话语里的痛苦和无助，就像他当初拿到自己的诊断报告时一样，那种天都要塌下来的感觉，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秦傲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张念山沉默了片刻，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决绝，仿佛下了某种壮士断腕般的决心：“晴儿很喜欢孩子，她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以后想生两个孩子，一个像她，一个像我。”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愧疚，“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我不能毁了她这一生。所以，我要跟她分手。”

　　“分手？”秦傲男瞪大了眼睛，“念山，你疯了？雨晴那么爱你，你也那么爱她，就因为这个……就要分手？”

　　“雨晴会同意吗？她能接受得了吗？”秦傲男追问，他太清楚张雨晴对张念山的感情，那是深入骨髓的爱恋，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张念山缓缓摇了摇头，眼底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我刚才跟她说了，我知道她接受不了。但是这样，她只是痛苦一时，总好过跟着我受苦一辈子。”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悲凉：“你也知道，这个年代，没有孩子，绝后是会被很多人笑话的。我不想让她日后被人戳脊梁骨，成为别人的笑柄。我爱她，所以不能害她。”

　　秦傲男沉默了。他完全理解张念山的心思，那种爱到极致，却只能选择放手的痛苦，他感同身受。当初他也是因为自己的病，硬生生压下了对张雨晴的爱慕，看着雨晴和张念山走到一起，只希望她能幸福。可如今，命运却开了这样一个残酷的玩笑。

　　秦傲男走上前，用力拍了拍张念山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以后咱俩就相依为命了，哥们。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悲伤和无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越来越近，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王正军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他脸上满是焦急，额头上青筋暴起，跑到张念山身旁，因为跑得太急，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念山，现……现在部队里都在传，传……”

　　秦傲男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扶住他：“王正军，你能不能把舌头捋直了再说？别急，慢慢说！”

　　王正军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顺过来，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愤怒和担忧：“部队里的人都在传，说念山你……你有病，得了不孕之症，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张念山阴沉的脸色，又吞吞吐吐地继续说道：“他们还说，说你给不了雨晴幸福，这么漂亮的媳妇，早晚都会……都会红杏出墙……还有很多很多难听的话，我实在听不下去，已经骂完那些乱嚼舌根的士兵，让他们去跑五公里了，然后就赶紧跑过来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流言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什么？”张念山猛地抬起头，眼底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怎么会传到部队里来？他的诊断报告刚拿到手没几天，一直锁在自己的抽屉里，张雨晴那份体检报告也一直在她自己手里，除了他们两个人，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看过。到底是谁，把这件事捅了出去？还添油加醋地编造出这么多难听的话？

　　一股怒火夹杂着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张念山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现在满心都是如何能让张雨晴彻底死心，如何能让她开始新的生活，却没想到，流言蜚语竟然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这些话要是传到张雨晴耳朵里，她该多伤心，多难堪？

　　张念山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查流言的源头，而是尽快和张雨晴做个了断，让她远离这一切是非。

　　他睁开眼，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对着秦傲男和王正军说道：“你们两个都出去吧，我想静静。”

　　“念山，这事儿……”王正军还想说什么，却被秦傲男一把拉住了。秦傲男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他知道，张念山现在心里肯定乱成了一团麻，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秦傲男拍了拍张念山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拉着还想争辩的王正军，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张念山缓缓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抓了抓。

　　他想起张雨晴哭红的眼睛，想起她临走时那句带着哭腔的“我不分手”，心口的疼痛再次袭来，几乎让他窒息。

　　晴儿，对不起。

　　我爱你，所以只能放手。

　　只愿你日后能遇到一个能给你幸福，能给你孩子的人，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至于我，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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