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幽舟摆渡，迷雾低语

　　那艘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雾气中。

　　仿佛它本就是迷雾的一部分，由凝固的灰暗与死寂雕琢而成。

　　船体不大，样式古拙，像是用某种漆黑的、饱经风霜的木头打造，看不到任何铆钉或接缝的痕迹，浑然一体。

　　船身上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灯罩上蒙着厚厚的污垢，使得那光芒微弱得只能照亮船头方寸之地，在浓雾中如同一只疲惫的眼睛。

　　一个身披破烂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伫立在船尾，手持一根长长的黑色竹篙。

　　他身形佝偻，面容完全隐藏在斗笠的阴影下，只能看到干瘦、布满褶皱的下巴。

　　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仿佛一尊立在船尾的古老雕塑。

　　“渡船……渡船……”

　　沙哑、飘忽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如同风吹过腐朽的船板。

　　“可渡……彼岸……”

　　这诡异的渡船和船夫的出现，让刑天等人瞬间警惕起来，兵刃在手，煞气涌动。

　　白晶晶更是灵觉狂跳，低声道：“梧空，这船……很不对劲，上面的死气浓得化不开，绝非善类！”

　　孙梧空目光锐利，打量着那艘幽寂的渡船和神秘的船夫。

　　他能感觉到，这船夫身上没有任何法力波动，但那股沉凝如万载玄冰的死寂之气，却比许多强大的修士更令人心悸。

　　而船上那盏昏黄的灯笼，散发出的光芒似乎能奇异地驱散周围一部分令人心智混乱的迷雾。

　　身后的渔村传来压抑的惊呼和更深的恐惧，显然村民们认识这艘船，并且对其畏惧至极。

　　“别无选择。”孙梧空声音低沉，“西海浩瀚，迷雾诡异，罡风乱流肆虐，若无指引，我们根本到不了北俱芦洲。”

　　他上前一步，对着那船夫拱手：“船家，可否载我等渡海，前往北俱芦洲？”

　　船夫缓缓抬起头，斗笠下两点幽绿的光芒亮起，如同鬼火，扫过孙梧空一行人，在白晶晶身上微微停顿，最后落在被孙梧空背负的、昏迷的苏璎身上。

　　那幽绿的光芒，似乎波动了一下。

　　“可以……”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需要……船资……”

　　“船资几何？”孙梧空问道。

　　船夫缓缓抬起干枯的手指，先是指了指孙梧空，又指了指他背上的苏璎。

　　“你的……一缕‘混沌气’……”

　　“她的……一滴‘源初血’……”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这神秘的船夫，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孙梧空和苏璎最核心的秘密！

　　他索要的，更是他们本源的力量！

　　“放肆！”刑天怒吼，巨斧扬起，“敢打苏丫头的主意，老子先劈了你这条破船！”

　　熊妖壮汉也发出威胁的低吼。

　　孔琳、孔灵姐妹周身五色神光隐现，随时准备出手。

　　船夫对于刑天的威胁毫无反应，只是那两点幽绿的光芒，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孙梧空，等待着他的回答。

　　孙梧空眼神冰冷，与那幽绿光芒对视。

　　混沌之气是他修行的根本，苏璎的源初之血更是关乎她的性命安危，岂能轻易予人？

　　但他也清楚，这神秘的船夫恐怕是渡过西海唯一的希望。

　　而且，对方索要的仅仅是一缕气，一滴血，并非全部，似乎并非要置他们于死地。

　　“混沌气，我可以给你。”孙梧空沉声道，“但她的血，不行。”

　　船夫沉默了片刻，斗笠下的幽光闪烁，似乎在权衡。

　　良久，那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可……”

　　“但……登船之后……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可回应……不可离船……”

　　“否则……永坠迷雾……魂飞魄散……”

　　条件苛刻，充满不祥。

　　孙梧空回头看了一眼同伴，众人虽然担忧，但都对他点了点头。

　　“好，我们答应。”

　　孙梧空不再犹豫，并指如剑，从自己眉心引出一缕细若发丝、却蕴含着混沌初开意境的混沌气流，屈指弹向那船夫。

　　船夫伸出干枯的手掌，那缕混沌气流落入他掌心，如同水滴融入沙漠，瞬间消失不见。

　　他满足般地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叹息，随即侧身让开。

　　“登船……”

　　孙梧空率先背负苏璎，踏上了那艘漆黑的渡船。

　　船身微微晃动，触感冰凉，仿佛踩在万年寒冰之上。

　　白晶晶、刑天、孔琳、孔灵、熊妖壮汉紧随其后，纷纷登船。

　　当所有人都踏上甲板，那船夫手中的黑色竹篙轻轻在岸边一点。

　　渡船无声无息地滑入浓雾之中，将那小小的渔村和惊恐的村民远远抛在了身后，迅速被无尽的灰暗吞噬。

　　一入深海，周围的雾气更加浓郁，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船头那盏昏黄的灯笼，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照亮着前方一小片翻滚的迷雾。

　　船行速度极快，却又异常平稳，听不到水声，感觉不到颠簸，仿佛在虚无中滑行。

　　四周死寂得可怕。

　　唯有那若有若无、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诡异低语，开始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每个人的心神。

　　“来……来这里……”

　　“回头……看看我……”

　　“把你的身体……给我……”

　　“永恒的安宁……就在前方……”

　　低语声中充满了诱惑、怨毒、疯狂，试图勾起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欲望。

　　白晶晶脸色发白，双手紧握，赤尻马猴的本能让她对这些扰乱心神的力量格外敏感，她紧闭双眼，全力抵抗。

　　刑天烦躁地低吼着，煞气不受控制地外泄，又被他自己强行压下。

　　孔琳姐妹周身五色光华流转，形成屏障，隔绝低语。

　　熊妖壮汉则抱着头，显得痛苦不堪。

　　孙梧空紧守灵台，混沌金丹散发清辉，将侵入识海的杂念一一碾碎。

　　他尤其注意护住背上的苏璎，确保那诡异的低语不会影响到她。

　　然而，随着渡船不断深入西海腹地，那迷雾中的低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穿透力。

　　甚至开始幻化出具体的形象！

　　众人看到，浓雾之中，隐约出现了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

　　有身穿华丽宫装、面容哀怨的女子在招手。

　　有昔日故人、师长在呼喊他们的名字。

　　有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在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有通往无上大道的功法秘籍在虚空中沉浮。

　　这些都是直指本心的幻象，考验着每个人的意志。

　　“不要看！不要听！紧守心神！”孙梧空低声喝道，声音中蕴含着一丝混沌道音，让众人精神一振。

　　就在这时。

　　一直昏迷的苏璎，眉头忽然微微蹙起。

　　她的嘴唇轻轻颤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太初之息”，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散逸出来。

　　虽然只有一丝，但在这片被死寂与混乱充斥的迷雾中，却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清水！

　　“嗡——！”

　　整个迷雾空间，仿佛骤然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

　　所有的低语、所有的幻象，如同受到了最极致的吸引，疯狂地、汹涌地朝着渡船，朝着苏璎汇聚而来！

　　“源初……是源初的气息！”

　　“抓住她！得到她！”

　　“她是我们的！”

　　无数扭曲、疯狂的意念，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众人的心神！

　　船头那盏昏黄的灯笼，光芒剧烈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一直如同雕塑般立在船尾的船夫，第一次动了。

　　他猛地将黑色竹篙插入身前的“水面”（那里并非真实海水，而是浓稠的迷雾）。

　　“聒噪！”

　　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以竹篙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开来。

　　那些汹涌而来的疯狂意念和幻象，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发出一片凄厉的惨嚎，纷纷溃散、退避。

　　灯笼的光芒重新稳定下来。

　　船夫收回竹篙，幽绿的目光再次扫过孙梧空背上的苏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然后重新恢复了那雕塑般的姿态。

　　危机暂时解除。

　　但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那一刻，他们仿佛感受到了整个西海迷雾的恶意！

　　而这恶意，仅仅是因为苏璎无意识散逸出的一丝气息！

　　孙梧空将苏璎抱得更紧，眼神无比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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