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作茧自缚

　　夜色如墨，笼罩着曹家军大营。白日的喧嚣与愤怒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比往日更沉重，火把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凝重而警惕的脸。

　　高语然的营帐内，没有点灯。她独自坐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毒蛇。那个散发着诡异甜香的胭脂盒就放在她膝上，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却让她感到一种病态的兴奋。

　　外面的声讨、那些鄙夷的目光，此刻都化作了燃料，将她心中最后的理智焚烧殆尽。她不在乎后果了，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发现，她只要报复，要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曹元澈……你不是要北伐吗？不是要救沈梦雨吗？”她对着虚空低语，声音嘶哑扭曲，“我让你寸步难行！我让你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

　　她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计算着巡逻队换岗的间隙。她知道，营中主要的几处水井都有重兵把守，难以靠近。但是，还有一个地方——靠近后营，专供部分中层军官及其亲兵使用的一处较小的蓄水池，那里的守卫相对松懈，而且，距离她埋藏的另一条秘密联络渠道很近。

　　子时刚过，正是人最困倦之时。高语然换上一身深色的、便于行动的夜行衣，将胭脂盒小心地藏在贴身之处。她如同鬼魅般溜出营帐，凭借着对军营布局的熟悉和往日身份的便利，巧妙地避开了几队巡逻兵，悄无声息地潜向后营。

　　她的心跳得飞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达成毁灭的快感。她仿佛已经看到明日清晨，曹家军大批将士毒发倒地，哀鸿遍野的景象，看到曹元澈那绝望愤怒的表情……

　　就在她接近那处蓄水池，手指即将触碰到胭脂盒的瞬间——

　　“高语然！”

　　一声冰冷的厉喝如同惊雷在她身后炸响！与此同时，四周火把骤然亮起，将这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韩擎手持长刀，带着数十名精锐亲兵，如同神兵天降，将她团团围住。火光映照下，曹元澈面无表情地从阴影中走出，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彻底的冰寒。

　　高语然身体猛地一僵，伸向怀中的手顿在半空。她缓缓转过身，看着曹元澈，脸上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混合着绝望和疯狂的笑容。

　　“元澈哥哥……你来了。”她的声音轻柔得可怕，“你是来……送我的吗？”

　　曹元澈没有理会她的话，目光落在她那只僵在胸前的手上，声音冷得掉冰渣：“拿出来。”

　　高语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拿出来？拿什么？元澈哥哥，你是在找这个吗？”她猛地从怀中掏出那个胭脂盒，高高举起！

　　韩擎等人瞬间紧张起来，刀锋齐刷刷对准她。

　　“别动！”高语然厉声道，手指扣在盒盖上，“这里面是什么，你们应该猜得到！只要我轻轻一扬，这附近的水源就完了！你们谁敢上前？！”

　　她环视着周围明晃晃的刀锋和曹元澈冰冷的脸，心中的疯狂达到了顶点：“曹元澈！我为你曹家军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却为了沈梦雨那个贱人，为了一个党项妖女，如此对我！你负我！你们都负我！”

　　“我父亲兄长战死易州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母亲撞死在我面前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一个人苦苦挣扎，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她嘶吼着，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状若疯魔，“既然这世间待我如草芥，那我便毁了这世间！”

　　曹元澈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眼中没有半分动容，只有无尽的厌恶：“高语然，你父兄是战死的忠烈，你母亲亦刚烈不屈。唯有你，贪生怕死，卖亲求荣，如今更欲毒害袍泽，其心可诛！你，不配提他们！”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刺穿了高语然最后的伪装。她浑身剧震，眼神瞬间涣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深的怨毒：“是！我是贪生怕死！我是卖亲求荣！那又怎么样？！我只想活着！我有什么错？！”

　　她猛地将胭脂盒的盖子掀开一条缝，厉声道：“都给我退开！否则，大家一起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黑暗处疾射而出！

　　“嗖——噗！”

　　箭矢精准地射穿了高语然握着胭脂盒的手腕！

　　“啊——！”高语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胭脂盒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韩擎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凌空将胭脂盒稳稳接住，迅速盖紧，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名亲兵一拥而上，将捂着手腕惨叫的高语然死死按在地上，捆得结结实实。

　　曹元澈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只见嵬名慧月手持一把轻弩，从阴影中缓缓走出，脸色依旧冰冷，仿佛刚才那精准致命的一箭与她无关。

　　“曹将军，内鬼已除，是否可以谈谈接下来的合作了？”她淡淡地说道，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曹元澈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转向地上如同烂泥般、眼神空洞绝望的高语然，挥了挥手，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押下去，严加看管。待北伐之后，依军法，明正典刑。”

　　这场由背叛和疯狂引发的危机，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被以最果断的方式平息。然而，高语然虽然伏法，但她造成的裂痕和卫慕烈布下的暗桩，依然如同阴影般笼罩在曹家军上空。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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