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斗艳

　　宁国战败后，江都国的疆域一路向北拓展至北疆，江都王萧景琰的威望也随之水涨船高，在朝野内外愈发深厚。尽管萧景琰本人并无吞并安阳国、一统天下的野心，但江都的世家大族们都看得明白，这位王爷日后必定会成为开创盛世的名君，因此想要将女儿送入王府的心思愈发热切。

　　就连长史孙清远一家，也动了这份念头。孙家长女孙玉娴与次女孙玉慧，皆是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不仅姿容秀丽清雅，更精通琴棋书画，才情卓绝。

　　这日，孙家大夫人崔秀琳特意带着两位女儿出城上香，专为她们的姻缘祈福。寺庙的大师看过两位千金的命格后，称二人皆有凤相，崔秀琳听后喜不自胜，回程后便急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丈夫孙清远。

　　“虽说你的官位如今比不过苏怀瑾，但上次苏家小姐那般失态，早已落了下乘，哪里比得上我们家这两位知书达理的女儿？这事你可得多上点心，千万别错过了机会。”

　　听着夫人的殷殷嘱托，孙清远将这番话暗暗记在心头。孙家世代门风清白，祖上亦是官宦世家，骨子里本就带着几分傲气，寻常人家自然入不了他们的眼，唯有萧景琰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自家女儿。

　　萧景琰伤愈之后，江都王府特意摆下庆功宴，遍邀城中名门望族赴宴。消息一出，整个江都的世家圈子都活络起来——这不仅是为王爷康复庆贺，更像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各家的小姐夫人早已卯足了劲，暗地里做足了准备。

　　府门前车水马龙，朱漆大门敞开迎客，丝竹之声伴着笑语从府内悠悠传出。受邀的世家子弟们衣着光鲜，却难掩眉宇间的拘谨；而各家的女眷们更是精心打扮，鬓边珠翠摇曳，裙摆绣纹雅致，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刻意打磨过的温婉得体。她们三三两两聚在花厅一角，眼角的余光却总不自觉地瞟向主位方向，盼着能被那位气度卓然的王爷多看一眼。

　　孙清远携着夫人崔秀琳，带着孙玉娴、孙玉慧两位女儿款款而入时，立刻引来不少目光。崔秀琳今日特意为女儿们选了衣裳——玉娴着一身月白绣兰纹的襦裙，气质清雅如空谷幽兰；玉慧则穿了件水绿撒花罗裙，眉眼灵动似林间雀跃的春溪。姐妹俩并肩而立，一个沉静温婉，一个明媚娇俏，在人群中格外惹眼。崔秀琳悄悄推了推女儿们的手臂，低声嘱咐：“待会儿见了王爷，言行举止定要稳重，莫失了咱们孙家的体面。”

　　宴席开席前，萧景琰身着玄色锦袍，袖口绣着暗金龙纹，缓步走入正厅。他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虽带着伤愈后的几分清减，却更显沉稳锐利。目光扫过满堂宾客时，温和中自有威仪，让原本有些喧闹的厅内瞬间安静了几分。

　　崔秀琳悄悄碰了碰孙清远的胳膊，眼神示意他看向自家女儿。孙玉娴垂眸浅笑，指尖轻捻帕角，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羞怯；孙玉慧则抬眸望向主位，目光清亮却不张扬，恰到好处地将那份灵动藏在规矩里。姐妹俩的表现无可挑剔，崔秀琳心中暗喜，只盼着这场宴能如大师所言，为女儿们铺就一段良缘。

　　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忽然有位夫人笑着提议：“听闻孙长史家的两位千金才情出众，不如今日借着王爷的喜气，露一手给大伙儿瞧瞧？”这话正合崔秀琳心意，她忙笑着应道：“不过是些闺阁小技，怎敢在王爷面前献丑？”嘴上虽谦着，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期待。

　　萧景琰闻言，目光落在孙家姐妹身上，温和一笑：“既是才艺，便无献丑之说。诸位不妨一观。”

　　得到王爷首肯，孙玉娴起身行礼，取过笔墨当众写下一首贺诗，字迹娟秀却不失风骨；孙玉慧则取过琵琶，轻拢慢捻弹奏起来，琴声清越婉转，绕梁不绝。一曲终了，满堂喝彩，连萧景琰也微微颔首，赞了句“好才情”。

　　崔秀琳听得心花怒放，悄悄对孙清远道：“你看，咱们女儿不输任何人。”孙清远捻着胡须，望着女儿们的目光中满是骄傲，心中那点为官位不如人的芥蒂，此刻也烟消云散了——若能得王爷青眼，日后孙家何愁没有前程？

　　沈梦雨端坐在主位身侧，指尖轻叩着茶盏边缘，将席间种种尽收眼底。她目光淡淡扫过，恰好瞥见苏容真今日的装扮——一身绯红绣金的罗裙，鬓边插着成色极好的东珠，连耳坠都选了最亮眼的红宝，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务求艳压群芳。

　　可眼下，孙玉娴的诗刚落墨，满座便赞声不绝；孙玉慧的琵琶声未歇，已引得众人侧耳凝神。两位孙家小姐一静一动，才情毕露，席间目光几乎都聚在了她们身上，硬生生盖过了苏容真的艳丽。

　　沈梦雨将苏容真的神色看得真切：方才还带着几分矜持笑意的脸庞，此刻已悄悄绷紧，握着帕子的指节微微泛白。那双精心描画过的杏眼里，分明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恨与不甘，只是碍于世家小姐的体面，才强压着没发作出来，只将头微微偏向一侧，对着身旁侍女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掩不住那股郁郁之气。

　　沈梦雨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眸光沉静如水。这席间的明争暗斗，她见得多了，不过是各家女儿为前程铺路的寻常戏码。只是苏容真那点藏不住的怨怼，落在她眼里，倒添了几分意味。她轻轻啜了口茶，眼底的清明未动分毫，仿佛只是看了一场无伤大雅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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