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刺客

　　雕花软轿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混着轿外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在盛夏的午后织成一片喧闹的网。沈梦雨斜倚在软轿里，指尖反复摩挲着鲛绡帕子上的暗纹，思绪却飘向了中尉府里那个倔强的身影。曹元澈咳血时苍白的面容，还有那句“护王妃周全”的誓言，如同烙铁一般，在她心头烫出了深深的印记。

　　竹帘半卷，日光透过斑驳的树荫，在她月白襦裙的缠枝莲纹上跳跃。卖酸梅汤的铜勺敲着冰碗，叮叮当当的脆响；糖画摊前孩童们的嬉笑打闹；胭脂铺老板娘拖着长腔的“新到波斯香粉”，各色声音交织在一起，却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直到一阵清甜的茉莉花香飘进轿内，她才恍然回神，想起附近那家以荷花酥闻名的铺子。

　　“停车。”她轻声吩咐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碧云小心地搀扶着她下轿，两人踩着青石板，朝着飘来糕点香气的方向走去。街道上行人往来，市井的热闹气息扑面而来，却没人注意到，一个身着粗布短打的小贩，正从街角慢慢靠近。

　　江月最先察觉到不对劲。常年习武的敏锐直觉，让他在那小贩迈出第一步时就绷紧了神经。可对方的动作实在太快，匕首寒光一闪，已经朝着沈梦雨的要害刺来。千钧一发之际，沈梦雨本能地将碧云推开，锋利的刀刃擦着她的手臂划过，顿时鲜血渗出，染红了雪白的衣袖。

　　江月的玄铁剑出鞘时，带起半卷灼人的暑气。沈梦雨甚至没看清他如何旋身抽剑，只听得“铮”地一声龙吟，寒芒已将刺客的匕首荡开三寸。那小贩打扮的刺客足尖轻点，借力跃上茶摊的竹棚，青瓦碎裂声中，他居高临下凌空劈刺，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哨响。

　　“护好王妃！”江月暴喝一声，周身剑气迸发。他旋身挥出剑花，剑锋与匕首相撞迸出火星。刺客攻势如暴风骤雨，每一招都直取他咽喉、心口，招招暗藏杀招。围观百姓惊恐的尖叫、木桌翻倒的轰响、孩童的啼哭，在两人激斗的金属交鸣声中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沈梦雨捂着渗血的手臂贴墙而立，只见江月额角青筋暴起，束发的玉冠不知何时已经震落，墨发随着招式翻飞，剑影在他周身织成密不透风的银网。

　　刺客突然弃了匕首，从袖中甩出三道淬毒的透骨钉。江月大喝一声，玄铁剑舞出漫天剑幕，将暗器尽数击落。趁着这间隙，刺客欺身而上，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柄软剑，如毒蛇般缠向他手腕。沈梦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江月突然弃剑，徒手抓住软剑剑身，鲜血顺着剑刃流下。他暴起发力，借着对方的冲劲一记锁喉手将刺客重重摔在地上，膝盖死死抵住对方胸口，长剑已经抵在其咽喉要害。

　　“谁派你来的？！”江月的声音低沉如雷，眼中杀意翻涌。

　　刺客却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疯狂与绝望。他死死盯着沈梦雨，眼中满是恨意：“我和主子说好了，完成这次任务，就允许我和她成婚。可惜，她死在你的手上。”话音未落，他猛地咬碎口中藏着的毒囊，鲜血从嘴角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

　　沈梦雨瞳孔骤缩，看着刺客七窍流血栽倒在青石板上，嘴角还凝固着扭曲的狞笑。温热的血顺着青砖缝隙蜿蜒，漫过她绣着莲纹的裙摆，腥甜气息混着烈日炙烤的焦土味，化作尖锐的银针直刺后脑。受伤的手臂传来钻心剧痛，她眼前泛起细密的白芒，耳畔惊呼声、哭喊声、脚步声像被浸在水里般模糊不清。

　　“王妃！”碧云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沈梦雨身子一晃，重重跌进无尽的黑暗。恍惚间她又看见曹元澈苍白的脸，看见江月挥剑时带起的血珠，看见一位陌生女子若隐若现的冷笑。

　　再睁开眼时，鎏金帐幔低垂，安神香萦绕鼻尖。沈梦雨动了动缠满绷带的手臂，药汁混合着陈旧血渍的味道让胃袋翻涌。子安手持密报立在床前，烛火在他脸上投下阴晴不定的阴影，素来沉稳的声音此刻带着压抑的怒意：“王妃，我们已经查到了，令牌来自安阳王府。而这些刺客，正是安阳王妃李玉芝豢养的死士……”

　　沈梦雨望着帐顶繁复的云纹，忽然想起刺客临死前怨毒的眼神。窗外蝉鸣依旧聒噪，却衬得室内死寂如坟。她轻轻阖上眼，冰凉的泪珠滑进鬓角——这场始于江都的刺杀，竟扯出了安阳王府的暗线，而她早已深陷其中，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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