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转机

　　苏念的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夜风吹过，带着草叶的沙沙声，却吹不散弥漫在几人之间的沉重与寂静。

　　尹妈妈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苏念那番逻辑清晰、直指人心的质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踉跄了一下，全靠尹爸爸用力搀扶才勉强站稳。尹爸爸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看向苏念的目光中，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这个女孩，说出了他作为父亲，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说出口、或者说出口也无效的话。

　　陶西老师站在一旁，心情复杂。他既为苏念的勇敢和条理清晰感到欣慰，又为眼前这难以收拾的局面感到头疼。他张了张嘴，想打个圆场，却发现此刻任何话语都可能打破这微妙的平衡，只能选择沉默。

　　邬童和班小松一左一右紧挨着苏念，像两座坚定的守护神。邬童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尹妈妈，带着警惕，也带着对苏念毫不掩饰的维护。班小松则紧握着拳头，胸膛起伏，显然也被苏念的话深深触动，为尹柯感到不平。

　　而被朋友们牢牢护在身后的尹柯，早已泪流满面。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颤抖的肩膀和不断滚落的泪水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汹涌澎湃。苏念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打在他心上最柔软、最委屈的地方。那些被压抑的、无法言说的痛苦、对母亲强势的恐惧、对理解和自由的渴望，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母亲的苛责，他有理解他、支持他、甚至愿意为他挺身而出的朋友！

　　尹妈妈的目光扫过儿子布满泪痕的脸，扫过眼前这几个少年少女脸上毫不退缩的坚定，最后落在那番话后依旧平静看着她的苏念身上。她似乎想从苏念眼中找到一丝挑衅或得意，却只看到一片清澈的坦然和……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

　　这种理解，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感到刺痛和……无地自容。

　　“我……”尹妈妈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尖利，“我……我不是……”

　　她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想说“我只是为了你好”，但看着儿子那无声的眼泪，看着朋友们那毫不妥协的守护阵型，这些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为你好”，在儿子和他朋友们眼中，是何等的专制和……伤人。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夜风呜咽，和尹柯极力压抑的啜泣声。

　　最终，尹爸爸重重地叹了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臂，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恳求：“孩子他妈……算了，我们先回去吧。让孩子……也静一静。”

　　尹妈妈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没有再反驳，也没有再看尹柯一眼，只是失魂落魄地被尹爸爸搀扶着，脚步踉跄地、慢慢地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佝偻和落寞。

　　看着父母渐渐远去的背影，尹柯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里，有委屈，有释放，也有对母亲那复杂难言的心疼。

　　陶西老师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尹柯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邬童和班小松也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苏念站在原地，看着尹柯颤抖的背影，又望向尹妈妈消失在夜色中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很重，可能彻底激化了矛盾。但她不后悔。有些脓包，必须刺破，才能有愈合的可能。有些话，必须有人说出来，才能有改变的希望。

　　她走到尹柯身边，蹲下来，递过去一张纸巾，轻声说：“尹柯，别哭了。也许……这是一个转机。”

　　尹柯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苏念，哽咽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月光依旧清冷，但笼罩在少年们心头的阴霾，似乎因为这场坦诚而激烈的交锋，被撕开了一道缝隙。未来会怎样，无人知晓，但至少今夜，他们用彼此的信任和勇气，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丝喘息的空间，也为那份珍贵的友谊，铸就了更坚固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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