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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你在教本王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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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广陵。

  广陵王府,后院演武场。

  与外界的沉闷不同,这里正爆发着阵阵粗野的喝彩与叫骂。

  一群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正在一片简陋的场地上,进行着一场酣畅淋漓的蹴鞠比赛。

  场地的中央,一道身影尤为引人注目。

  此人正是如今的江南之主,弘农王杨渥。

  “传过来!给本王传过来!”

  杨渥一声大喝,声如闷雷。他仗着远超常人的体魄,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如同一头闯入羊群的猛虎。

  一名对手试图阻拦,却被他一个蛮横的侧撞,直接顶翻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皮球滚到杨渥脚下,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随即脚腕一抖,猛地发力。

  那枚小小的皮球,竟被他踢出了炮弹般的声势,呼啸着直奔对方的球门。

  守门的仆役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花,皮球便已精准的穿过风流眼,重重地砸在身后的木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好!”

  “大王神威!”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奉承声。

  不得不说,经过多年的习耍,扬渥的球技确实不凡。

  更何况,每逢蹴鞠,这群心腹有意阿谀讨好,个个演技出众,衬托的杨渥球技出神入化。

  他得意地扬起下巴,享受着众人的吹捧,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一场游戏,而是一次开疆拓土的伟大胜利。

  比赛很快在一边倒的局势中结束了。

  杨渥用手背擦了把脸上的汗,一名满脸谄媚的心腹亲信,连忙递上早已备好的雪白毛巾,一边为他擦拭背上的汗珠,一边气喘吁吁地恭维道:“大王真是天生神力,方才我等十余人联手,竟也拦不住您,被您突出重围,简直神勇。”

  “只是……只是俺觉得,这蹴鞠到底有些小家子气,施展不开手脚,哪有马球那般纵横阖闾,尽显英雄本色!”

  此人名叫李涛,是杨渥继位后提拔起来的东院新贵之一,最擅长的本事便是揣摩上意,溜须拍马。

  杨渥听了这番话,深以为然:“不错。李涛你这话说到本王心坎里了。”

  “论过瘾,还得是马球。纵马疾驰,挥杆击鞠,快如流星,势如奔雷,那才叫大丈夫所为!”

  “可惜,可惜啊……这王府还是太小,连个像样的马场都没有,更别提修建马球场了,实在是施展不开手脚!”

  他环顾四周,眼中满是嫌弃。这片后院虽已是极尽奢华,但在他看来,却如同一个憋屈的牢笼,束缚了他英雄盖世的豪情。

  那心腹李涛眼珠一转,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凑上前去,用一种半是玩笑、半是怂恿的语气,压低声音说道:“大王,您乃江南之主,富有四海,天下之大,何处不是您的疆土?”

  “想打个马球,还不容易吗?”

  他故意顿了顿,见杨渥果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才继续说道:“臣斗胆,看那黑云都驻扎的左右牙城,就在王府隔壁,占地广袤,地势平坦,简直是天造地设的马球场!”

  “若是将他们迁出去,把地方腾出来,为您改建成一座冠绝江南的顶级马球场,岂不美哉?”

  “届时大王便可日日驰骋,快意平生!”

  这话,瞬间打开了杨渥心中的欲望。

  他本就生性狂妄自大,目空一切。

  自继位以来,更是觉得父亲留下的这片江山,便是他掌中的玩物。

  尤其是近来,他一手扶持的东院马军势力愈发壮大,压得一众开国老臣喘不过气来,更让他觉得这广陵城内,自己便是说一不二的天!

  无人敢逆,无人能逆。

  先前的刘靖之辈,不过是一州刺史,又怎能和他相比?!

  如今,建个马球场,迁走一支亲卫,算得了什么?

  然而,就在杨渥即将拍板定案之时,另一名心腹,都虞候钱坤,却站了出来。他不像李涛那般油滑,脸上带着几分武人的耿直,正色呵斥道:“李涛!休得胡言乱语!”

  “黑云都乃先王所立,是大王的贴身亲卫,职责便是拱卫中枢,如人之心腹,臂之指掌,岂能擅自迁出王府!”

  “此乃动摇国本之言,你安敢如此放肆!”

  李涛被他一番抢白,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赔笑道:“钱都虞言重了,是俺孟浪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广陵城上上下下,一草一木,皆是大王的土地;一兵一卒,皆是大王的臣民。”

  “有大王坐镇于此,又有谁敢对大王不利呢?钱都虞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

  这番话看似软弱,实则更为诛心。

  它直接将钱坤的忠言,扭曲成了对杨渥威望和能力的质疑。

  果然,杨渥听了,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怒火。

  是啊,谁敢?

  在这广陵城,在这江南地界,谁敢对他杨渥不利?

  钱坤这话,不就是在说他杨渥连自己的地盘都镇不住吗?

  “钱坤!”

  杨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本王看杞人忧天的是你,退下!”

  钱坤脸色一白,还想再劝,却被杨渥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逼得后退一步,只能满心不甘地闭上了嘴。

  杨渥越想越觉得李涛的提议简直是神来之笔,当即便大手一挥,高声道:“来人!去将黑云都都指挥使吕师周给本王找来!”

  ……

  吕师周赶到后院时,杨渥正与一众心腹围坐在一起,欣赏着几名舞姬的表演,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脂粉气。

  他一身厚重的铁甲,步履铿锵,腰间悬着战刀,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鼓点上,与周遭的靡靡之音格格不入。

  他目光如炬,扫过场中那些谄媚的面孔,心中不由得一沉。

  “末将吕师周,参见大王!”

  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起来吧。”

  杨渥擦着额角的汗,看都未看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本王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吩咐。”

  “本王欲将黑云都,迁至王府之外。”

  平淡的一句话,落入吕师周耳中,却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

  他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旋即立刻叩首于地,声如洪钟:“万万不可!”

  “大王,黑云都乃先王一手创立,职责便是拱卫王府,护卫大王周全,如虎之爪牙,鹰之羽翼!”

  “一旦迁出,王府之内便如不设防的空城,倘有宵小之辈趁虚而入,悔之晚矣!”

  杨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不悦地将酒杯重重顿在案上:“放肆!吕师周,你是在教本王做事吗?”

  “你的意思是,本王这广陵城中,还有宵小不成?还是说,你觉得本王连自己的地盘都掌控不住?!”

  一连串的质问,让吕师周说不出一句话。

  他知道,大王已然动怒。

  但他更知道,此事关系重大,绝不能退让。

  他一时语塞,却依旧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末将不敢!还请大王息怒,非是臣不信广陵安稳,只是……”

  “只是先王曾定下规制,亲卫不离中枢,此乃固本定国的万全之策!”

  “是先王当年亲口定下的铁律!还请大王三思,收回成命!”

  “够了!”

  杨渥被他这副固执的模样彻底激怒,猛地站起身,一脚踢翻了身旁的案几。

  瓜果酒水滚落一地,狼藉不堪。

  “本王心意已决!你听不懂吗?”

  他指着吕师周的鼻子,厉声喝道:“不过是迁出王府,又非迁出广陵城!本王会在城东为你们选址,修建一座全新的牙城,耗费百万,只会比现在更好!”

  “新营距王府不过一二里地,纵马疾驰,片刻即至,即便真有变故,也可随时驰援!”

  “此事,就这么定了!”

  “你若再多言一句,休怪本王无情!”

  吕师周还想再劝,可当他抬起头,迎上的却是杨渥那双满是不悦的眸子,里面充满了暴戾和杀意。

  那眼神,他心知肚明。

  吕师周只得将他剩下所有的话,就着苦涩,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明白了,再劝下去,死的只会是自己。

  而黑云都,依旧会被迁走。

  良久,他垂下头,声音嘶哑地吐出三个字。

  “末将……遵命。”

  他叩首起身,佝偻着身子,倒退着走出这片奢靡淫乐之地。

  转身的那一刻,他那原本挺得如标枪般笔直的脊梁,仿佛被瞬间抽走了骨头,猛地垮了下去。

  殿外的阳光猛烈而刺眼,吕师周却觉得浑身冰冷。

  为了一个马球场……

  仅仅是为了建一个该死的马球场!

  他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荒唐到可笑的理由,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简单的迁营,这是自毁长城!

  这是当着满朝文武,当着所有心怀叵测之人的面,亲手将自己最后的保命铠甲,一件一件地剥下来,扔在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他难道看不见吗?

  他难道看不见张颢、徐温那两头隐忍已久的饿狼,正蹲在暗处,兴奋地舔舐着獠牙,等着他露出这致命的破绽吗?

  吕师周的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

  张颢、徐温二人,是先王杨行密留下的肱股之臣,是真正的百战名将。

  他们一个执掌左牙军,一个统帅右牙军,在军中盘根错节,威望甚高。

  而大王呢?

  继位以来,非但不思拉拢安抚,反而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

  日渐骄横,宠信李涛那样的东院新贵,将这些为杨家打下江山的老将视如猪狗,任意羞辱。

  今日若用你计,便礼贤下士。

  可明日无战事,用不到这些老臣,便又换了个模样!

  换做自己,受此奇耻大辱,能忍吗?

  更何况是那两个本就野心勃勃的枭雄!

  还有今日之事!

  那个提议建马球场的李涛,不过是个靠着阿谀奉承上位的跳梁小丑,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摇国之禁卫?

  他那看似无心的一句话,这背后,若没有张颢、徐温的影子,吕师周愿将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这是一个局!

  一个用大王的狂妄、愚蠢和自大作为诱饵,精心布置了许久的必杀之局!

  而大王,竟然就这么欢天喜地地一头扎了进去!

  完了。

  全完了。

  先王一世英雄,从一介草莽,硬生生打下了这片富庶的江南基业,临终前还谆谆教诲,要他善待老臣,亲近卫士。

  可这一切,都要断送在这个蠢货的手里了。

  吕师周看着远处广陵王府那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可在他眼中,却只看到了一片即将漫卷开来的血色。

  他的脚步踉跄,身形摇晃,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

  入夜,广陵城,徐温府邸。

  书房之内,一灯如豆,光影摇曳。

  “砰!”

  张颢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而后重重地将酒杯砸在桌上,压抑的怒火让他的脸庞都显得有些扭曲。

  “那竖子性情愈发暴戾癫狂!今日竟当着东院那帮佞臣的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只知摇尾乞食的老狗!”

  “我等为杨家出生入死,换来的就是这般羞辱?”

  “他视我等为奴仆猪狗,呼来喝去,说杀便杀。再不动手,你我迟早要死无葬身之地!”

  坐在他对面的徐温,却只是平静地为他续上酒,神色淡漠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张颢所说的,不过是邻里间的口角。

  “老子曾言: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徐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冰冷。

  “大王愈是张狂,不正和你我之意?”

  “他早已失尽人心,如今更是亲手拔掉了自己的根,这正是自取灭亡之道。”

  张颢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如今北方朱温与李克用正在潞州鏖战,无暇南顾;苏州的战局又陷入僵持,短期内不会有结果。”

  “你那计策,到底还要等多久?!我是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徐温轻笑一声,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成大事者,当有静气。鱼还未完全入网,你便想收杆,只会惊了鱼,破了网。”

  “张兄,你太急了。”

  “静气?”

  张颢被气笑了,他猛地凑近,低声喝道:“再这么静下去,你我的脑袋都要被那竖子砍下来当球踢了,还如何静气!”

  就在这时,一阵极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徐温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早已预料到。

  “进。”

  一名身着黑衣的亲信悄无声息地快步走进,身形如鬼魅,他躬身凑在徐温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数句,随即再次躬身,悄然退出,并重新将门关好。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徐温缓缓端起刚刚斟满的酒杯,迎上张颢那充满疑惑和焦躁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如同暗夜中出鞘的利刃。

  “鱼,入网了。”

  “成了?”

  张颢先是一愣,短暂的错愕之后,脸上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之色。

  徐温淡然地点点头:“不错,大王已经正式下令,命黑云都三日之内,全部迁出王府,移驻城东新营。”

  “哈哈……哈哈哈哈!”

  张颢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弄与不屑:“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可先王何等英雄盖世,怎会生出这等蠢笨如猪的儿子!”

  “为了一个马球场,自毁长城,真是千古奇闻!”

  “大王若是不蠢,你我今日,又哪来的机会?”

  徐温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机,不再掩饰。

  张颢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立刻凑了过去,压低声音,神情变得无比狰狞:“那还等什么!今夜便动手!”

  “我这就回去集结兵马,杀入王府,取了那竖子的狗命!”

  “愚蠢!”

  徐温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张颢所有的兴奋。

  张颢的笑容僵在脸上,又惊又怒地看着徐温。

  徐温看着他,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扶不起的莽夫,充满了失望:“吕师周是忠臣,更是名将。”

  “此刻他必然心存警惕,虽然奉命迁营,但黑云都三千精锐,今夜定是枕戈待旦,刀不离手。”

  “你现在带着你的人去,是想去撞他的刀口,让弟兄们白白送死吗?”

  张颢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徐温没有理会他的尴尬,而是凑身上前,缓缓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计划缓缓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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